陸沐白用胳膊撐起身體，默默地看著陸遠征認真讀報的樣子，幽幽說道：“爸爸真的老了，還戴上老花鏡了，不過，爸爸戴眼鏡的樣子非常酷，比不戴眼鏡時更有氣質，更加儒雅。”

陸遠征被他夸得哈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很隨意地說：“老嘍，人老了，什么都退化了，連讀個報紙，都得靠眼鏡來幫忙嘍，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們這些老家伙，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跟著上帝離開了呢。”說完，又是一陣唏噓，感慨萬千。

“爸爸，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將來還要子孫滿堂呢，可不能那么輕易就讓上帝把你給帶走了，你得給他談條件。”陸沐白打趣說。

“哈哈，要是上帝能和我溝通還厲害了呢！啊？”

兩個人相對呵呵一樂，陸遠征關了房燈，只開著一盞壁燈，示意陸沐白趕緊休息。

躺在枕頭上，躺在陸遠征的身邊，陸沐白的心中竟然有種莫名心安的感覺，不知不覺，已經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聽著陸沐白均勻清淺的呼吸，看著他沉睡安靜的俊顏，陸遠征的臉上，綻放了舒心的笑容。

他摘下眼鏡，熄滅了壁燈，把枕頭往兩個人中間的位置放了放，躺倒床上，伸出一只手替陸沐白掖了掖被子，這才唇角微揚著閉上了眼睛。

等到早晨陸沐白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老爺子已經不見了。

他的被子已經疊放整齊擺在床頭上，床單上干凈得一塵不染。

陸沐白睜了睜惺忪的眼睛，趕緊起床到洗手間洗漱完后，換好衣服到外面客廳去，到處都沒有看到陸遠征的影子。

看到在廚房幫忙的張媽，陸沐白疑惑地問道：“張媽，我爸去哪里了？怎么一大早就不見了影子？“

張媽笑著說：“那還不是聽你說要讓他長命百歲，所以一大早起來出去打太極拳了。”

“哦？”陸沐白眉角一挑，耐人尋味的目光炯炯地看著張媽。

“老爺子一大早起來就告訴我，說你昨天晚上跟他說了，要讓他活久一些，還要讓他等到兒孫滿堂呢！所以他就信了，說是一定要做到，不能辜負了你的一片心意。這不，放下了好久的太極拳又撿起來了，說是打完太極拳再回來吃早飯，讓你不要等他，吃完了趕緊去上班。“

陸沐白的心中微微一顫，眸色一晃，眸中似有晶瑩的淚光閃過。

吃完早飯，陸老爺子還沒有回來，不知道為什么，臨走前竟然非常迫切地想要再看他一眼，于是他跟張媽打聽到了陸老爺子打太極拳的小公園，驅車一路趕了過去。

早晨公園里健身的人很多，但是像陸老爺子這樣骨骼清奇，氣質特別醒目的老人卻不多，所以他在三三兩兩的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一身白色的練功服，身姿矯健挺拔，就像一棵筆直的青松。

陸沐白默默地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后，一直安靜地看著他。

他從來都是一個認真且一絲不茍的人，就連打拳，都是一板一眼，姿勢也是毫無半分差池。

一趟拳打下來，身體卻也有些吃不消，額上已然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陸沐白走上前，從褲兜口袋里掏出手絹，給他擦拭著額上的汗水。

陸遠征愣了愣，隨即笑道：“怎么了，想過來提前體驗一把老年生活嗎？”

“臨走前，特別想過來看看爸爸，明天一早的飛機，可能就過來跟爸爸辭行了。”陸沐白笑了笑，眸中流連著溫暖的光。

“你看你說的，好像給人一種再也回不來的感覺，呸呸呸，烏鴉嘴，盡快帶著葉子回來，趕緊把孩子生下來，否則爸爸真就跟你們生氣了，把我的意思傳達給她，聽明白了嗎？”陸老爺子故作嗔怒地說道。

“哎吆，陸老總，這大清早的，是在教訓誰呢？你看看，年紀都一大把了，火氣還那么大。”從旁邊過來一老大爺，笑嘻嘻地調侃他。

“哪有，就是想早點抱上孫子，這小子，不著調。”陸遠征接上話茬說。

“哈哈，你能有這么優秀的兒子，上輩子八成是燒了高香了吧？背地里還不知道該怎么偷著樂呢！你看看，要長相有長相，要能力有能力，可比你年輕的時候強了不知道多少倍！”老人撇了撇嘴，笑話他有些不知道好歹。

“那可是，你也不想想這是誰的兒子，沒有我，能有這么優秀的兒子嗎？這就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你沒文化不懂！有句話不是說嘛，沒文化真可怕！”陸遠征也不甘示弱。

兩個人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斗著嘴，陸沐白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笑著打斷說：“爸爸，那我該去上班了，你跟這位伯伯再聊一會兒。”

“好，好，那你快走吧，我們聊會兒再回家。”陸遠征揮了揮手，眼角眉梢盈滿了笑意。

“爸爸，自己多注意身體。”陸沐白走出去幾步，再一次回過頭，戀戀不舍地說。

“行了，你看你這幾天，怎么干什么事情都婆婆媽媽的，你你快走吧，我好著呢，不用擔心啊。”裝出一副很煩他這種拖泥帶水的樣子，陸遠征不耐煩地說。

陸沐白跟兩位老人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小公園。

清晨的陽光透過樹梢灑下斑斑駁駁的光輝，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周身泛著金色的光輝。

看著陸沐白慢慢離開的背影，陸遠征的心中酸澀無比。

他抬頭看了看天，抽了抽鼻子，適時地止住了就要流出的淚水。

“你看看，你還嘴硬，剛才出什么洋相了？裝，你就使勁裝吧！”旁邊的大爺板著臉教訓他說。

陸遠征搖了搖頭，眼眶在瞬間變得通紅，梗了梗喉嚨，嘴唇哆嗦著，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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