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母在轎子里頭嗯了一聲,手搭上鄭嫗的手,慢騰騰出來。
大母年輕時也曾是晏都名極一時的佳人,如今雖已年邁,但氣質不減當年,一身華服,貴不可言。
孫氏見了韓大母,立馬換上一副笑顏,朝著大母行禮:“婆母去了幾日累了吧?來,妾扶著您。”
她說罷,從鄭嫗那里接過大母的手,身子微微弓著,小心翼翼的將韓大母扶著走了出來。
韓驪幸見大母出來之后,忙著獻殷勤,一口一個祖母喊得特甜。
韓大母總算是露出了些許笑容來,摸了摸韓驪幸的腦袋:“阿幸乖,祖母不在這幾日,你可有好好溫習功課,研讀詩書?”
韓驪幸乖巧的答道:“有,因著是祖母交代的,阿幸一日都不敢怠慢。”
韓大母很是滿意,瞧著韓驪幸越瞧越滿意:“還是我家阿幸懂事。”
二郎妾室吳娘子見韓驪幸得了大母賞識,也不甘落下風。拉著其女韓麗鳶從人堆里走了出來,硬是讓韓麗鳶給韓大母行了個大禮,又是跪,又是拜的。
韓大母不是個迂腐之人,禮數到了就成了。
“這是做什么?快起來……”韓大母伸手去扶韓麗鳶。
韓麗鳶本就不情愿行此大禮,既然韓大母伸手牽她起來,她便順著臺階下。
起身之后,韓麗鳶也學著韓驪幸那乖巧模樣,沖大母甜甜一笑:“祖母……”
老人家最愛看孫兒孫女孝順模樣,也不管是不是虛情假意,看著舒坦就成了。
二房一家子把殷勤都獻了,長房總不能沒點表示。
曲娘子乃長房妾室,便領著韓驪華上去請安,她沒孫氏和吳娘子那么矯揉做作,僅僅是行了個禮,問候了一句。
韓大母對這平平淡淡的禮數也沒給多大的反應,點點頭便讓她起身。
這下好了,韓家的姑娘們都來見了禮,獨獨缺了長房長女。
無需旁人提醒,韓大母自己也察覺不對勁,便向眾人問道:“大兒婦去了哪里?”
李氏扎堆在韓家一幫奴仆里頭,聽見大母的問話,暗道不妙。
楚嫗推了推李氏,悄聲道:“大母叫您,先答應著吧。”
李氏顧不得著急,忙回應了一聲:“婆母,妾在此……”
她急急忙忙從人堆里躥了出來,上前去給韓大母行禮,一張笑臉說不出的殷勤。
韓大母瞅了李氏一眼,又往人堆了看了看:“阿君上哪兒去了?又沒來?”
孫氏掩口輕笑,搶了李氏的白:“約莫是還在睡吧?府里誰不知道阿君那性子,懶惰得不成樣子。”
韓驪幸最會見風使舵,趁著這個機會又湊到韓大母面前去:“祖母就甭管長姊了,她自來都不入這樣的場合,放任了不管也無妨。”
她說的是實話,韓驪君從不曾到府前迎接過韓大母。
正因為韓驪幸的提醒,韓大母神色一黯:“大郎一家子都出息了,連帶著一個晚輩都不把我這把老骨頭放在眼里,可悲,甚是可悲……”
李氏微微皺了皺眉,韓驪幸這丫頭真多事。
“阿君她只是……”
李氏想替韓驪君找個說辭,什么傷殘病痛的,可她話還沒出口,又讓孫氏把話搶了去。
“只是什么?嫂嫂十有八回都說阿君這不好那不好的,今兒估摸著也是阿君那孩子身子不適吧?”
李氏半句話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上來,只能暗自跺腳。
韓大母睨了李氏一眼:“不說我倒還記不起了,回回你都說阿君身子不好,我也沒怎么過問。現在想來倒是我這個做祖母的失職,現在便過去看看我那好孫女兒!”
大母將“好孫女兒”這幾字咬得極重,讓李氏不由的顫了顫:“婆母,這這就不必了吧,阿君就是點兒小毛病,不礙事的……”
韓大母聽了卻是一聲冷笑:“不礙事?既然不礙事,她怎的連榻都下不來了?還是說她根本就沒將我這祖母放著眼里!”
就在此時,王弗苓從一幫奴仆中間躥了出來,正好將韓大母方才那句話聽了進去。
王弗苓知道老虎要發威,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韓大母面前,二話不說,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祖母,都是孫女兒不好,只顧著找東西把正事給耽誤了,還望祖母恕罪……”
她突然出現,又搞出這么大的動靜,把在場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孫氏眼瞅著跪地不起的王弗苓,撇了撇嘴,頓覺無趣。
還以為今兒能看一出好戲,沒想到戲還沒開唱,就已經要謝幕了。
韓大母心里頭一簇旺火,被王弗苓這一跪給澆滅了一半:“找什么東西要這么久?”
王弗苓早有準備,她雙手捧著一卷書冊遞到韓大母面前:“孫女兒思及從前那些劣跡,自知錯得離譜。這不,孫女兒手抄了一遍《女訓》,自省過錯,還望祖母原諒孫女兒先前的不孝。”
《女訓》是她抄的不假,卻不是專門抄給韓大母看的,她只是前幾日無事抄了消磨時間,也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
正應了那句老話,閑時備來急時用,急時要用無處尋。
大母將這書冊接過,仔細的翻看:“字寫得倒是有長進,卻不知你是否誠心悔過?”
王弗苓作一副十分堅定的模樣,沖韓大母點頭:“孫女是誠心悔過的,若是有半句虛假,孫女愿受責罰。”
她說著,頭往地上又是一磕。
孫氏笑她:“說得信誓旦旦的,是真是假明兒一早便見分曉,別到時候又下不了榻……”
韓大母回頭瞪了孫氏一眼,低聲訓斥:“阿君既然有悔過之心難能可貴,不許冷嘲熱諷!”
孫氏收了笑意,神情略顯尷尬,低頭輕語道:“是……”
韓大母將王弗苓牽了起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祖母今兒便收了你抄寫的《女訓》,當做是個見證。往后你若是再犯,就如你所言重重責罰,絕不姑息!”
“是,孫女謹記于心,對皇天后土發誓,如有再犯甘受重罰。”
韓大母滿意的點頭,面上露出笑意,她伸手將王弗苓從地上扶起身:“行了,回府去吧。”
王弗苓便就此起身,隨韓大母一道進府。
韓家守在門外的人都跟著動了起來,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府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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