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三百十九章改進
正文第三百十九章改進
他的話一落音,她果然猶豫起來。
但她頓了頓,還是搖頭:“康兒還知道言出必行呢,更何況,作為**,我也的確太不知人間疾苦了。
長這么大,我為一蔬一飯彎腰過嗎?”
她窩進劉秀懷里,“曬黑就曬黑吧,多抹些粉就是了,再養一冬天也就回來了。”
劉秀忍不住笑,“你這哪有真定貴女的樣子?倒真和朕這個南陽農夫是絕配了。”
她聞言訝異地抬起頭來,揶揄笑道:“現在不是嗎?”
“是,是,是。”他被她逗的笑的不行。
既然她不怕曬黑,劉秀也沒什么話說了。
只再三叮囑她:“不要嫌麻煩,一定得帶上厚手套,手要被農具割壞了再得個破傷風,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夫妻年紀相差大一點,帶來的最直觀后果就是被當作女兒養。
她從前很受不了這個,但現在年歲漸長卻覺得很倍感溫馨。
這時間最難得的疼愛并不是堆給你奇珍異寶,而是始終把你放在心里記掛著你。
她抿了抿嘴唇,安心睡去。
她打定了主意要親力親為地完成所有的農活,因此翌日起身即便渾身酸痛,也不過叫青素給了擦了遍藥油,又按捏了半個時辰便活力滿滿地起了身。
可天意弄人,用過早膳后竟下起了雨。
郭圣通站在窗邊目瞪口呆,明明上一刻還萬里無云。
青素打趣:“這是老天爺都心疼我們殿下呢。”
通農事的黃門也道:“頭一天翻了地撒了種子,第二天就下雨,多少農人要羨慕殿下啊。”
叫他們這么一說,郭圣通覺得于情于理她都沒什么好郁悶的了。
事實上,她驚愕后也的確長舒了一口氣。
種地實在是太累了,她雖說可以咬牙堅持,但也喜歡暫時輕松一下。
雨越下越大,廊下很快就叫水汽澆濕了大半。
庭中花木被沖的低下了頭去,只有足夠葳蕤茂盛的梧桐樹盡情伸展著枝葉,任憑雨水沖刷。
她放下窗,坐到書案前,從筆筒里抽出枝筆來。
青素見了,忙在硯里倒了清水,取了墨來慢慢研磨。
郭圣通叫黃門坐:“左右無事,便和我細細地說下農事吧。”
既為黃門,哪有不想往上爬的?
若是皇后令他退下,自然也沒什么好掙扎的。
但現下皇后留下了他,要聽他說話。
祝安自是拿出了渾身解數來,他從施肥說到防治病害,一面洋洋灑灑地長篇大論,一面留意著皇后的神色。
倘若她露出一點不耐煩,那他便會迅速收尾。
出乎意料的是,皇后始終專注地傾聽著,時不時在紙上記些什么,間或問幾個問題。
眼看說的口干舌燥了,皇后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祝安只得把話題往耕作技術上挪。
“正所謂息者欲勞,勞者欲息,戰國以前多采取休閑制。
后為順應生產發展的需要,連作制自然而然地取代了休閑制。
但若土地貧瘠,是經受不住莊稼的吸肥。
因此,地力使用過度就會土敝則草木不長,氣衰則生物不育,反而降低收獲。
到了武帝時,趙過提出了代田法。
即一畝地上作三甽三壟,圳垅相間,甽寬深各一尺,壟寬與甽同,甽壟相間。
第二年以原來的圳為垅,原來的垅為圳,以恢復地力。
如此這般,故名代田。
趙過稟于武帝后,被允許在離宮外墻內側的空地上試水。
到了年底收獲時,較常法耕種的土地每畝增產粟一石。
武帝聞之欣然,即令向天下推廣。
趙過在此過程中還改良了農具,一并推廣開來。
代田法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谷雨后把種子撒在圳底,不受風吹,可以保墑。
出苗后,中耕除草,壟土壅苗,可其抗倒伏抗旱。
入夏后,垅上的土削平,圳垅相齊,使得農作物的根能扎得更深。
逢著旱天或暴雨天,都不必叫農人擔憂。
翌年溝壟互換,土地得到了輪番利用與休閑,可以保持住地力。
這樣實際上已經是休閑制的復活了。
代田法因此沖出了三輔地區,在河東、弘農、西北邊郡乃至居延等地蔓延開來。
成帝時,氾勝之又在代田法上做了改進推出區種法。
區種法是園藝世精耕細作的耕作方法,即把土地劃成許多小區,集中使用水肥。”
祝安說到這里,終于受不住停了下來抿了口水。
郭圣通的筆鋒也跟著停了下來,祝安見她是真感興趣,不敢耽誤,忙又輕聲講解起來。
“區種法有兩種耕作法,一種叫做帶狀區種法,另外一種叫做方形區種法。
帶狀區種法,顧名思義便是將土地劃分成若干長條。
它要求合理密植,等距全苗。
假設一畝地時標準的長十八丈,寬四丈八尺。
那么,便將這十八丈橫斷分作十五町,町與町之間留下一尺五寸寬用來通行,共有十四條道。
每町闊一丈五寸,長四丈八尺。
橫著町每隔一尺,鑿一條寬和深都為一尺的溝,將鑿溝掘出來的土壤積在溝間。
若是種禾黍要種在溝里,順著溝種兩行,行和溝邊的距離二點五寸,行距五寸,株距也是五寸。
一溝可種四十四株,一畝合計得一萬五千七百五十株。
若是種麥,行距兩寸,一溝種五行,每行種五十二株,一畝地合種九萬三千五百五十株。
若是種大豆,株距一尺二寸,一行九株,一畝地合種六千四百八十株。
方形區種法,是培養豐產坑或豐產埯的方法。
局部深耕細作,增肥灌水,等距全苗,可高額豐產。
要作方、深各六寸的坎,坎的間距是二尺,一畝地作一千二百八十坎。
取肥料和坎中土攪和放在坎里,在播種時,每坎澆三升水……”
郭圣通專注地聽著,不時在紙上寫寫畫畫。
她聽到這里,忽地停住手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改進區種法?”
代田法都能被淘汰,區種法又為什么不能?
祝安愣愣地看著她,一時間忘了答話。
她笑了笑,引領般地:“完全可以根據不同土壤來采用不同的種植密度,來種植不同的作物。
同時,還要注意時令節氣,重視除草施肥,翻土曬田。
若是能雙季耕作就更好了。
我瞧你能如數家珍地從古論今,想必也是用了苦心的。
難道就不想邁出宮門,去大農令手下做事?”
祝安原以為皇后只是想感受下世間疾苦,萬沒想道她能提出這么有建設性的意見。
當下迎著她明亮灼熱的眼神,來不急多想便點了頭。
若能建功立業,誰又想虛偽卑鄙卑鄙地活著呢?
其后數月,祝安白天里盡職盡責地陪著郭圣通在地里勞作,夜間回去后便苦心孤詣地寫寫算算。
等到秋天粟成時,祝安遞交了張圖紙。
郭圣通聽了他戰戰兢兢的解說后,笑著認可了他。
回頭便把圖紙交給了劉秀:“看看,祝安把耕犁做了改進,你看看可不可以?”
劉秀哦了一聲,笑道:“陪太子讀書,還讀出心得來了?”
一抬頭見郭圣通瞪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行,朕看看,看看先。”
他很快就看出了關鍵點:“這是犁箭上做了活動的木楔?”
郭圣通真是不服不行,祝安拿來后她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來。
還是祝安看不過眼講解后,她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你怎么看出來的?”
劉秀把她拉過來,好笑:“你看,裝在犁床上的犁鏵前端與犁箭交叉,這不就是表面可以上下移動嗎?”
他感慨道:“這樣還真不錯,可以控制深淺,免得耕著耕著碰著大石頭耕不動了,還要叫傻牛把犁都帶壞。”
他唉聲嘆氣的模樣,讓郭圣通強烈地懷疑他當年使的牛絕對力大無比又憨厚莫名。
想想他在田間地頭跺腳的樣子,還真是很有喜感。
她抿著唇角忍著笑,忍到后頭眸子里都是星光點點。
他抬眼見了,狐疑起來:“想什么呢?”
她哪能承認把他想象成惱羞成怒農夫的樣子?
當下立馬話鋒一轉:“那你覺得可行嗎?”
他對她的小心機心知肚明,但也懶得說破,“當然可行,回頭吩咐趙昌海一聲把他調到大農令手下去。”
入秋后,天涼的快。
郭圣通怕冷,夜里哪怕是睡著了都得巴著劉秀。
他甘之如飴,但幾天下來已經知天命的胳膊提出抗議。
于是這夜郭圣通上榻時發現杯子竟然是烘過的。
她舒舒服服地扯過被躺下,眼看著殿中的燈一盞一盞滅下去,最后只留下一盞。
她忽地想起剛嫁給劉秀時,他不知道她的習慣,把燈全滅了,叫她摔了了一跤。
時光匆匆,轉眼這么多年過去了。
劉黃曾說,要收總感慨回憶過去,那就是老了。
她說這話時振振有詞:“你看哪個少男少女,一口一句我從前如何如何?”
這倒也有些道理。
她打了個激靈,堅決拒絕回憶過去。
可她不感概往昔,身邊還睡著個年紀大了她一輪的劉秀。
“一年過的的還真是快。
四月的時候,吳漢從蜀地回到京師洛陽,于是大饗將士,班勞策勛。
益州又傳送來公孫述瞽師、郊廟樂器、葆車、輿輦,于是法物始備……”
他沒有提建威大將軍耿弇罷,也沒有提還京的大司空吳漢被罷,換了冀州牧竇融來當大司空。
其實,抽走功臣手中的權力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人生百年,既已功成名就,何不好好享受下人生?
何苦累的兒孫還要為天家猜疑防范?
郭圣通溫順地窩在他懷里聽他說話。
說起五月匈奴進犯時,他憤怒的血管都跳了起來。
郭圣通忙給他順氣:“你召吳漢回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總不能跟小孩子打架一樣,什么都不準備就上吧?”
建武六年,劉秀曾派歸德侯劉颯出使匈奴,匈奴隨即派使者來獻。
此后,雙方來往密切,關系還稱得上融洽。
卻不想出了個盧芳。
建武六年時,盧芳的將軍賈覽率領胡人騎兵殺了代郡太守劉興。
同年十二月,馮異擊敗賈覽以及匈奴奧日逐王。
北地郡、上郡、安定郡全部歸降東漢。
建武七年冬天,盧芳因事誅殺五原太守李興兄弟。
盧芳的朔方太守田颯、云中太守橋扈因此而恐懼,二人各獻郡投降東漢。
建武九年夏,大司馬吳漢率王常、杜茂等四位將軍統五萬余人,在高柳縣攻打盧芳部將賈覽、閔堪。
匈奴派兵救援,漢軍未能克之。
此后,匈奴氣焰囂張。
劉秀命朱祜駐屯常山郡、王常駐屯涿郡、破奸將軍侯進駐屯漁陽郡,任命討虜將軍王霸擔任上谷郡太守,以防備匈奴。
建武十二年,也就是去年,盧芳和匈奴、烏桓的軍隊聯合,多次侵犯漢朝邊境。
還攻打了云中,只是沒有攻克。
盧芳手下將領隨昱為天下人唾罵人,起了逼迫盧芳投降之心。
今年二月,盧芳知部將背叛、士兵離心后,為避免死于內斗,丟棄輜重,與十余名騎兵逃入匈奴地區。
盧芳的部眾由隨昱率領到了洛陽投降。
劉秀喜之,任命隨昱為五原太守,封為鐫胡侯,隨昱的弟弟隨憲被封為武進侯。
盧芳至匈奴后,連同匈奴抄掠北方邊郡作為報復。
當然,也不是全無捷報。
武都參狼羌與塞外諸種聯合攻殺地方長吏后,劉秀令馬援率兵討伐。
進至氐道,與諸羌相遇。
羌人據山上,馬援占便地,奪其水草,不與交戰。
羌人因缺水和給養不繼,不戰自潰,豪師數十萬戶逃奔出塞,諸種萬余人投降東漢,從此,隴右清靜。
劉秀思及至此,長嘆了口氣,把話鋒轉到了郭圣通身上:“朕想保邊疆安定,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天下萬民的修養生息。
桐兒在朕沒顧得上的時候,和祝安改造了農具。
大司農說甚為可行,預備明年就加以推廣。”
郭圣通笑:“都是祝安的功勞,我從頭到尾一點力都沒出。”
她撐起身子來:“如果可以的話,我的野心更大。”
她一字一頓,確保劉秀聽的很清楚:“我想試一試治理黃河。”
她很嚴肅。
嚴肅到把劉秀嘴里關于我家要出個水伯的玩笑咽了回去,“那會很難。”
他沒問她為什么突然興趣轉移到了民生上,只是懇切地指出這不是個付出心血就能得到回報的事情。
她點頭:“我知道,但我還是想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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