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博文呵呵笑道:“自然是好事,不過說之前,你還是先陪我下盤棋。”
顧博文和孫大的棋藝相差伯仲,兩人一見面通常都會先殺兩盤。
孫大聞言,下巴微揚,斜睨他道:“下就下,還怕你不成。”
顧博文哈了一聲,招呼小廝把棋盤拿來,兩人開始你來我往的廝殺。
日頭逐漸開始偏西,孫大捻著一枚棋子,遲遲不肯落下。
顧博文已經喝完了一杯茶,見他還沒有落子的意思,便道:“你倒是下呀。”
孫大抬眼瞪他一下,道:“急什么!”
顧博文見他有了火氣,也不敢惹他,只得撇了下嘴,把茶盞伸到茶娘那里,示意她繼續倒。
又喝了半杯,孫大似乎想好了,總算落下一子。
顧博文放下茶盞,緊跟著落下。
孫大盯著棋盤,眉頭緊皺,棋子在他手指尖來回的翻轉,好一會兒他終于放棄的擲了棋子,道:“三局兩勝,再來。”
顧博文擺擺手道:“勝負乃兵家常事,青玄子你著像了。”
孫大哼了聲,身子往后一倚,讓寬闊的椅背支撐著他整個重量,到底沒說繼續的話。
顧博文示意茶娘重新給他來一盞茶。
這回茶娘用了十二分的心,遞到孫大跟前時,她心都提起來了。
孫大喝了一口,抿了抿嘴,放下茶盞,“說吧,到底什么好事?”
顧博文道:“我記得你有個兒子在茅山書院讀書,據說天資還算不錯?”
孫大拿眼睨他道:“你怎么想起他了?莫非聽到風聲,想要幫著做媒?”
顧博文呵呵笑道:“正是。”
孫大挺了挺腰,身體坐直了些,道:“當真?”
他這個兒子與別人有所不同,他這幾年一直都很擔心,到現在都快愁出一塊心病了。
顧博文道:“自然是真的。”
孫大見他似乎并不是開玩笑,便道:“那女方誰家?年芳幾何?”
顧博文指了指自己道:“我來問你,自然是我家了。”
“你?”
孫大眼睛瞪圓了一圈,片刻他又重新靠回椅子里,哼唧道:“就會拿我戲耍,你該知道我那大郎不但是庶出,腿腳還有些不便,就算畫畫不錯,也可不會入你家那位的眼。你可別前腳跟我相約,后腳又反悔,那可就壞了你我多年的交情了。”
這江寧城并不大,各家女眷都時候碰面,蘇氏那性子,又有誰不知?
孫大雖然自稱脫離紅塵,要與道君為伴,可也還是住在孫府,孫太太有時也會跟他念叨幾句的。
顧博文聞言,臉上有些熱,但他還是強撐著道:“我又不只三娘一個女兒,三娘她不許也就罷了,四娘可不能由著她。”
他道:”四娘也是庶出,不過她女紅精湛,也通文墨,最主要的是她性子柔順,你家大郎有她這樣的女子相伴,日子只會越過越好。“
孫大思忖一會兒,覺得人要真是如顧博文所言,倒的確是良配,便道:“大郎自小就不得他嫡母喜歡,以后若是我走了,他分得的東西只怕不多,這樣你也愿意把女兒許過來嗎?”
顧博文笑道:“我嫁女兒豈會少了陪嫁?誰稀罕你那三瓜兩棗。”
孫大氣得笑了,孫家的確不如顧家財力雄厚,可也不是那等破落的,不然也不會支撐他常年的燒錢煉丹了。
“行,知道你財大氣粗,我就問你,愿是不愿?”
顧博文道:“若不愿,就不會請你來了。”
孫大道:“好,那就這么定了。這兩天我就請媒人去府上提親。”
顧博文點頭道:“這是自然。”
孫大沒有想到這次出來竟意外的解決了兒子的婚事,他有些喜不自禁,道:“去拿些好酒好菜,我要和顧二爺吃幾杯酒。”
顧博文同樣也很高興,等到四娘的事定下來,他也就不用勉強自己跟那蠢婦打交道了,既然她覺得委屈,那就隨便她好了,反正他也不是沒有去處。
茶娘與小廝去了前面不遠處的酒樓,張羅著置辦席面,沒一會兒便擺了上來。
孫大跟顧博文兩人對飲幾杯,都有些酒意。
或許是將要結親,孫大一改平日里的不食人間煙火,變得接了地氣,開始跟顧博文抱怨家里嫡妻不賢,大郎的腿腳,要不是她疏忽,怎么會落下殘疾。
顧博文聽得直皺眉頭,他可是見過孫大正妻的,那是個端莊秀雅的女人,這樣的人竟然會做出虐待庶子的事情,顧博文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孫大一杯一杯的灌酒,連連說這輩子最對不起他人生里的第一個女人,她用性命留下的孩子,他卻沒有保護好。
顧博文怕他傷心喝酒傷身,就勸著他別喝了,讓茶娘收拾出房間,又指使扶他進去休息。
院子里忽然靜了下來,顧博文轉頭四顧,此時已經是夜色斑斕,遠處的街市上還有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而他這里已經靜得可以聽到樹葉落下的聲音。
顧博文覺得有些寂寥,拂著袖擺起身,去前面會帳,便帶著虎子回去。
坐在寬敞的車廂里,顧博文身體微仰,靠著廂板,腦中始終閃現孫大傷心的模樣。
他忍不住想起玉芷,那個溫柔嬌怯的女人,曾經他最喜歡的女人,也是在花一般的年紀就香消玉殞了。
他微微嘆了口氣,世事無常,或許那只是意外,青玄這是鉆了牛角尖了,才會誤會了嫡妻吧?
當初他不是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嗎?
可是經過一番嚴查,最后不也證明蘇氏是清白的?
車輪壓著青石板,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車夫時不時的甩著響鞭,讓騾子步伐更加快一些。
顧博文揉揉眉心,有些疲憊。
車夫忽然高聲斥了聲,接著車廂便不受控制的往前一聳。
顧博文沒有提防,人往前一沖,好在他反應快,一把撐在車廂板上,人才沒從車里沖出來。
“怎么回事?”
顧博文收回手,怒聲斥道。
車夫穩住了車子,才道:“二老爺,前面有人擋路。”
車廂一陣,虎子跳下車轅,想要把人趕走。
那人卻跪倒在地,在虎子想要扯她時,道:“虎子,我是徐婆子,我有要事稟報,是關于素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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