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娘跟她對視一眼，心里暗自苦笑，面上卻要表現的從容淡定。

崔十娘瞧她這樣，心里一陣不忿，她側頭吩咐了聲，“香止，還不趕緊把香焚上，不知道你主子什么規矩嗎？”

“是，姑娘，”人群里，一打扮十分體面的丫鬟站了出來，從立在邊角處的丫鬟提著的雕花烏木箱子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八角鏤雕纏枝芍藥的香爐來。

香止慢條斯理的掀開蓋子，翻好香灰，那個提著箱子的丫鬟就把將包裹的極為仔細的沉香木片遞了過去。

隨著一蓬煙霧裊裊升起，一股帶著濃郁桂花甜的暖香在亭中逐漸彌漫開來，陸十二娘和與她有著同好的袁五娘不約而同的微閉著眼，鼻息輕抽，片刻兩人眉宇舒展，顯然十分愉悅。

羅八娘年級略小些，還有些掩不住情緒，她和身邊的王六娘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戲謔，不約而同的掩了嘴輕笑。

余下幾人面面相覷，都裝聾作啞起來。

崔十娘見大家明白自己隱晦的意思，得意的一挑眉，盯了坐在崔九娘不遠的顧清薇一眼，而后朝崔九娘露出一絲挑釁的笑。

顧清蓮自小看人眼色行事，眼見著氣氛詭異，她霎時想起城中將熄未熄的傳聞，頓時覺得柔軟的墊子下面好似長了倒刺，讓她坐立難安的同時又有些后悔，也不知道程郎是否聽說，會不會對她有影響。

顧清薇則是冷冷的昂著下巴，瞪圓一雙三角眼，陰冷的盯著崔十娘，而藏在衣袖下的手指緊緊握著，以疼痛壓制想要脫口而出的唾罵。

同樣盯著崔十娘的，還有顧清菲。

雖然她跟顧清薇自小就是相看兩厭，她也恨這人歹毒的想要害她，但在外，她們還是一家人，她決不能眼看著自家人被人欺辱。

顧清菲一撐手臂，就要起身，林琪反應快忙扯住她。

顧清菲扭頭，不贊同的看林琪。

林琪給她遞了個眼色，而后輕輕抽了抽鼻子，忽然咧嘴，發出一聲輕笑。

林琪的聲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說很輕。

可是在這間靜得只能聽到花葉搖晃聲響的小亭里，卻是十分明顯。

崔十娘的目光頓時如錐子一樣的射了過來。

“你在笑什么？”

“啊？”林琪歪著頭，圓溜溜的眼睛可愛的眨巴兩下，像是才驚覺自己笑出了聲。

她趕忙捂住嘴，想了想，她又放下，道：“沒笑什么。”

說完，她還用力點點頭，一臉誠懇的道：“真的。”

林琪的強調和她戲謔的眼神，好似一根燃燒迅速的導火索，將崔十娘本就壓抑著的怒火點燃。

她危險的瞇了瞇眼睛，淡淡的道：“品香是一件高雅的事，懂得欣賞的，可文如泉涌，可養神怡情，讓人脫胎換骨，可若遇到那不懂的，即便香品絕佳，也如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不知林娘子以為如何？”

這話就有些太過失禮了，在場的除了崔九娘和崔十一娘外，還有兩個跟顧清菲交好，且還看過林琪點茶的小娘子微微蹙眉，臉上露出幾分不贊同的神色。

“十娘，你在渾說什么！”崔九娘急忙打斷，身體微傾，試圖阻止。

崔十娘抬眸，雖然沒有任何表示，但熟悉她的崔九娘卻在其中看出來她的不依不饒。

崔九娘很是無奈。

這次的花會，崔家本沒打算邀請顧家來，但因她親事的緣故，太婆一再退讓，明知道大伯娘和嫡母不愿意，還是允了顧清薇過來赴宴。

崔十雖是她妹妹，可畢竟是嫡母所出，自然要向著親娘，且這次宴會本就不該她主持，是太婆想要提高她身價，應下下崔十，特地指派過來的，崔十身為嫡女，卻要給自己讓路，還被淪為陪襯，要說心里沒氣，那才是怪事。

只是這花會畢竟是府里的大事，崔家是主家，既然已經將人邀請了來，那邊好生將人招呼好就是，實在不愿，大可以晾著，這樣公然鬧起來，豈不失了大家氣度？

崔九娘心里恨惱，臉上難免帶出幾分，亭中所有人都把視線投注過來。

崔九娘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里面暗藏著的好奇與戲謔，不由深吸一口氣。

事已至此，她若是服軟只會讓人瞧不起，如此也只有迎頭趕上，將十妹氣焰壓下，將事情風水無痕的抹平才是。

崔九娘上前半步，眼睛轉向香止與另外幾個丫鬟。

“不如何，”林琪是在場之人當中，最先發現崔九娘意圖的，但她并不像讓崔十這么輕松下了臺階，顧家是她的外家，她可沒有讓人踩著臉任人欺負的習慣。

“崔姐姐說得不錯，可這香卻不算絕品？“

林琪哈了聲，用‘我年紀小，你可別騙我’的表情的道：“我之前有幸聞過一次云陽子真人制成的香品，雖然不知到底是不是絕品，但也知這韻味比那可差遠了。”

崔十娘表情頓時一變，張嘴就要怒斥。

“十姐，”崔十一娘心里一突，忙阻住她口無遮攔，她是見過林琪制作的香丸的，本事能甩崔十幾條街，她不想崔十自取其辱。

而且，旁人不知道，她作為一方大員的嫡女卻是知道的，云陽子因為制香得了官家的青眼，不日就要高升去京都，入官家最為信賴的玉清昭應宮，以后必定可以隨侍官家左右。

林琪能得云陽子親手制成的香品，想必兩人所交匪淺。

這樣的人崔家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再有，她的背后可是還站著一位本家兄長的，崔十雖是崔家人，可在那位心里，只怕連根草都不如，若是惹怒了他，以后可有她吃苦頭的時候。

林琪淺淺的笑著，小小的人，面如芙蓉，神情卻淡定非常，如果是別處，她還不敢出頭，云陽子可是拿了她不少好處的，想來她有所求，必不會拒絕。

崔十一看看恨惱的紅了臉的顧清菲，又轉頭看很不服氣的崔十娘，笑著打圓場道：“觀主真人是得道之人，出手能是凡品？琪姐兒比我有福氣，有幸能得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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