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寧辦公的屋子,正對著大門。
院子里進進出出的所有人,全躲不過他的眼。
刻漏的水滴滴答答不停,立在一旁的閆福榮偷偷換了只腳做重心。
他不敢去看主子的臉。
因為墨寧的臉,隨著刻漏的滴落,已經越來越黑了。
墨寧多次把目光投到屋外,外面還是沒有人影。
他又看向了案幾上的案卷:
林嫣,女,出身信國公府嫡系。
化名燕七出城,目的不詳。
途經安慶縣,花錢大手大腳被偷兒盯上。
青云山下丟了大部分銀兩。
過兗州時,遇姐妹花騙子,又損失了余下的銀兩。
臨近滄州,已經身無余財,形如乞丐,花錢卻還大手大腳。
路上又遇見兩波土匪,因為窘迫,所以沒人理會,有驚無險,不過似乎她也不知道那是土匪。
墨寧“哼”了一聲,又看最后兩行字:
六安候因為林嫣失蹤,派出很多人手尋找。
似乎有另一個勢力,放出煙霧彈,誤導了六安候的方向。
他皺了皺眉頭,不置可否。
六安候因為自己妹妹的事情,與信國公撕破了臉。
這件事情在京里,早不是秘密。
墨寧幾乎不用想也知道誤導六安候的,是信國公的人手。
只是兩家有什么疙瘩,需要一個深閨女子喬裝改扮出來行走。
若不是他催的急,再花些時日,一定可以查的清楚。
墨寧看了眼刻漏,已經申時三刻,天色將晚。
屋外忽然人影一閃,墨寧立時挺起了脊背。
侍衛李瑞一個閃身進了屋子,單腿一跪,道:“主子,幕后的人有著落了!”
墨寧重又靠到椅背上,“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李瑞接著道:“是皇后的侄子周旻,此刻他已經到了滄州,只是藏身在何處,屬下查不出來。”
墨寧把玩著手里的羊脂玉環,默不作聲。
前朝鹽鐵允許私販,造成民富國弱的局面。
建元帝總結教訓,把鹽鐵收歸國有,嚴禁私人販賣。
滄州作為食鹽主要出產地,供應了大周朝百分之七十的食鹽。
每年上交朝廷的鹽稅,高達十萬兩白銀。
這對剛結束戰爭,人煙蕭條的朝廷而言,已經算巨額賦稅。
本來沒什么漏洞,偏偏墨寧一隊人馬在京外發現有人私售鹽鐵等違禁物品。
他順著線一查,才發現數額巨大,內幕驚人。
等報了建元帝,建元帝震怒,力求徹查。
他想著從滄州這個產鹽重地開始,興許從源頭上可以截殺。
誰知道滄州水深的很,鹽商們從前朝嘗到甜頭,誰愿意從自己身上割肉?
幾番回合下來,墨寧用雷霆手段打壓了大半。
仍有一小部分鹽商聚在一起,似乎根本不把他這個皇長子放在眼里。
這就有些微妙了,若說他們背后沒有極強的勢力,墨寧是不信的。
墨寧心里早有了個人選,果然李瑞就查出了周旻的行蹤。
滄州一案,他查獲了私鹽千噸,替朝廷挽回了不止十萬兩白銀的損失。
按著建元帝那個脾氣,一旦涉及周家,這個案子似乎也就可以結了。
墨寧心里有股氣出不來,索性站起身在屋里來回走動。
氣氛有些壓抑,李瑞和閆福榮皆不敢出聲。
而林嫣對此一無所知,雖然沒有尋到朱月蘭,今天好歹也算辦成了一件事情。
無論丁殘陽愿不愿意,林嫣的情,他必須欠著。
果然舅舅說的沒錯。
臉皮厚一些,不要臉一些,總會有所收獲。
林嫣心情非常好,因此進院子時,臉上還掛著微笑。
趕上寧王不開心,她的笑容就有些刺眼了。
墨寧立在門口,喝了一聲:“出門不帶腦子嗎!”
別說林嫣傻眼,就是閆福榮和李瑞,也被墨寧突如其來的火氣整的有些摸不著頭腦。
寧王爺一向冷清,很少大聲呵斥和動怒的。
就算剛才聽到周旻的名字,他也是一臉的漠然。
林嫣頭皮有些發緊,怎么寧王同傳說的有些不一樣。
她猶猶豫豫的問:“王爺,罵的可是我?”
墨寧又恢復了漠然的神色,輕輕吐了一句:“進來。”
林嫣更加確定寧王有些變態了。
昨天冷不丁的說他是墨寧,好像怕別人不認識似的。
今天變臉的速度…林嫣仔細想了想,認識的人中誰也沒這個本事。
墨寧見她人雖然進來,神色似乎還不在狀態,也不知道再想什么,于是面色更黑。
閆福榮大著膽子喊了一聲:“大膽!看見寧王還不下跪!”
說完看了墨寧一眼,好在王爺依舊無動于衷。
林嫣這才回過神,糟糕,!
差點忘了對方是王爺了。
她正要屈膝行禮,忽然想起來自己扮的是男裝。
趕忙學著民間男子的樣子,對著寧王嗑了個大頭,嘴里還喊著:“求寧王恕罪!”
墨寧一時不知道拿她怎么辦。
這是從哪學的樣子,跟個下里巴人似的,一點也不……優美。
“免了。”墨寧瞅了一眼地上的林嫣,突然之間沒了脾氣。
“我這里從來不養吃白食的人,你以后不要亂逛了。若是閑的慌,我這里正好有個任務派給你。”
林嫣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只是來求個照拂,什么時候說要做他的屬下了?
誰不知道寧王辦起差事來沒日沒夜,做他的屬下,貌似辛苦的很。
半年期限說短不短,可說長也不長。
她已經在路上浪費了一個多月,回去時估計也要一個月。
眼下一點朱月蘭的線索也沒有,不知道要尋到猴年馬月呢。
若是寧王真的是個變態,給自己派的任務非常人不可為。
她林嫣,就真的交代在滄州了。
她哪有時間和能力,給寧王辦事?
墨寧見林嫣有些不情愿的表情,心情莫名其妙的大好。
他雖不知道林嫣來滄州做什么,但是信國公把嫡子趕出府的事情還是有所耳聞。
若是估計不錯,林嫣定是為了她那個不成器的爹,來尋找證人以證清白。
墨寧瞇著眼睛想了許久。
這幾天滄州的官員被他罷免了大半,正是要找新人代替處理公務的時候。
大部分人是從滄州本地的官員中直接提拔,另有一小部分是他從京里招來的。
這些人,背景已經被他查了個底朝天。
其中一個叫單曉敬的,似乎托的是信國公長子林樂同的關系。
墨寧心里一動,便說道:“你同單曉敬兩個,去暗訪滄州城的商會。”
林嫣沒有聽明白,還想多問兩句,墨寧已經轉身進了里間。
這就是要休息了,閆福榮忙緊跟兩步,進屋伺候。
林嫣被晾在原處,有些憤慨。
果然寧王是個變態,說一半留一半。
她又不是常年在外公干的手下,哪里聽的明白寧王的意思。
暗訪什么?商會是哪種商會?地址在哪?全不知道。
一旁的李瑞有些同情林嫣,當初他也是這么磨煉出來的。
他正要開口解釋,閆福榮走出里間,看了看兩人,道:“李侍衛,王爺有話對您說。”
這下林嫣是真的被晾著了。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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