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毯錦裘,金柱明燈,林原的帥帳布置的猶如一座宮殿,分外表現出他在赤西大營的至尊地位,此刻的林原橫刀立馬坐在主位上,“怎么世子殿下身邊人都喊殿下九爺?”
帳內爐火洶洶,熱力逼人,林原早除了外甲著單袍,可秦醉身上依舊裹著狐裘斗篷,即便如此,他的面色依舊慘白的嚇人。
他修長的五指握著茶盞,蹙眉道,“秦斐要將我逐出家門,還說要褫奪我世子封號,這封號不過是個虛名,不當也罷,我在族中行九,于是讓大家改口了。”
林原唇邊笑意微深,“都是一家人,世子怎和王爺記上仇了?”
秦醉漠然搖頭,提起秦斐時眉間緊蹙,“說來可笑,秦斐似乎不拿我當一家人,此番赤西之行便是他主動上書陛下的,將軍也知道,我這身子……”
林原挑眉,再度打量了秦醉一瞬,“世子的病沒有去求問過太醫嗎?”
“自然求了。”秦醉垂眸,殷紅的唇在燈火下尤其顯得嗜血駭人,“太醫求過,神醫華池亦親自來幽都坐診,也是他,說我活不過二十歲,這幾年尋醫問藥沒停過,可沒用——”
秦醉的語氣平淡,仿佛早已習慣和別人談論自己的絕癥之軀。
林原輕嘖一聲,“活不過二十歲,那世子如今——”
“還有半年,就滿二十歲。”秦醉抬眸,那雙閃爍著迷離輝光的眸子讓人探不進分毫。
林原面色微訝,“還有半年啊,這太可惜了。”
秦醉眼神一下變的悠遠,卻是淡然的很,“生死有命,沒什么可惜的。”
說完,掩著嘴咳起來,這一咳,慘白的面色更為駭人。
林原聽的一陣心驚肉跳,看秦醉的面色直懷疑他會不會死在自己面前,“世子身體病弱至此,王爺怎讓來世子了赤西?聽聞陛下有意讓世子去永安治病的。”
“我本是要去永安的,只是秦斐日前找了個術士替我算了一卦,那術士說,我要到帝國極西之地歷練一番方能起死回生,如此荒謬,秦斐卻信了。”
林原睜大了眸子,這個秦王,這樣的話也信?!也不怕自己兒子死在了赤西!
隨即心中冷笑,秦斐精明了半輩子,卻是要把自己兒子害死了!
“哎,或許是秦王求醫問藥無果心冷了吧。”
林原假模假樣的替秦斐說了一句話,秦醉面生一閃而逝的諷刺,“或許吧,只是到底上了折子,陛下存著好意才讓我來赤西營中,可我這身子不知能做什么……”
林原只覺得此刻的秦醉像個好看卻易碎的瓷器,在沒有接到永安的消息之前,他萬萬不能讓秦醉死在赤西,可隨之心中卻生了另外的念頭,“世子既然來了軍中,可愿帶兵?”
秦醉走路都要人扶,一步三咳的樣子怎能帶兵?
他抬起頭來,語氣有幾分悲涼,“我也曾想投身入軍,只是我這身子,從前尚且不能,更別說如今了,將軍莫要玩笑……”
他語氣之中有無數的遺憾,林原笑一聲,“世子只當玩玩便是,也算是了個心愿。”
秦醉便面生猶豫,隱隱還有兩分心動,“這……”
林原又朗笑,“世子放心,定要等世子身體好些才讓世子帶兵……”
話音沒落,林誠忽然面色難看的從外面走了進來,疾步至林原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
林原面色微變,“什么?!死了?!”
秦醉蹙眉看過來,“誰死了?”
林原一副吞了蒼蠅似得表情,頓了頓才道,“就是壞了世子規矩的那個副尉……”
林原特意加重“規矩”二字。
“死了?”秦醉微訝,眼風掃過墨魎。
墨魎面無表情站著,可熟悉他的秦醉在他眼底看出了一絲意外。
“死了,頸骨被勒斷了。”說著,林原也看了墨魎一瞬。
秦醉愣了一瞬,眼底有遺憾一閃而逝,“人的生死,就在這旦夕之間。”
秦醉自己活不長了,聽到這消息感嘆一下也無可厚非,可是這是重點嗎?!
林原似笑非笑道,“人可是死在殿下的侍從手中的。”
秦醉回神,聽出了林原的意思,卻肅容道,“那人太蠢了,將軍身邊,應該多留些聰明人。”
林原一口氣梗住,這個人,是在告訴他林集死不足惜?!
“三年前,將軍若有個聰明些的手下,又何至于被趕出永安,到這赤西苦寒之地受苦?”秦醉說完,又平淡的道,“皇上對將軍也真是狠心。”
林原一愣,雙眸如電般的射向秦醉,然而他看到的,只是秦醉那雙美幻卻毫無情緒可言的眸子,不知為何,他竟覺的,此刻的秦醉有種高高在上的壓迫感。
三年前,官拜一品的輔國大將軍林原,因指使永安的一場滅門慘案被彈劾,梁帝也因此大怒,殺了幾個涉事之人,然后將林原趕到了赤西鎮守邊關。
這三年,從未有人敢在林原面前提起這件事。
可這個秦醉,一來便揭了他的傷疤,的確,梁帝待他委實狠心。
看著不動聲色的,仿佛不知已觸到他逆鱗的秦醉,林原猝然朗笑起來,“算了,就一個副尉而已,也不是有意的,我和世子一樣,也喜歡聰明的手下——”
說著看林誠一眼,林誠心領神會的出門處理尸體。
秦醉點點頭,又掩唇輕咳起來。
林原瞧見,也再沒心情寒暄,大手一揮著人送秦醉去為他準備的軍帳。
秦醉的寢帳在中軍靠西,雖然比不上帥帳,卻也不算小,前后分了兩進,前面大到可議事設宴,后面則是個十丈見方的臥房,臥房還備了個浴間,當真十分齊備。
他帶來的隨從,盡數住在這大帳之后的小帳之中。
秦醉前一腳踏進帳門,后腳便放開了墨魎攙扶的手臂,“你肯定林集死的蹊蹺?”
墨魎跟在他身后,“是,屬下沒打算殺他。”
“可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是你拿著馬鞭纏住了他的脖子。”秦醉腳步緩慢的走向內帳,那雙不見情緒的眸子里迸射出一絲凜寒。
墨魎瞇眸,“九爺,是不是林原故意陷害?”
秦醉凝眸沉吟,恰在這時,腦海中閃過了那個瘦弱的背影。
于是,他意味深長的瞇了眸子,“不是林原。”
墨魎敏銳的蹙眉,“九爺知道是誰?”
“我還不知他的身份。”秦醉解下身上的狐裘斗篷,話鋒一轉,他危險的問,“墨魎,對故意嫁禍于你,讓你成為替罪羊的人,你打算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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