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郢一身是血的被扶回了傅舷的軍帳。
傅舷看也沒看搖光,只吩咐道,“你回去歇著。”
搖光挑眉,這就回去歇著了?她敢肯定,傅舷已經發現了她的異樣。
薛郢覺得她不對勁會問,而傅舷卻毫無反應?
搖光蹙眉一瞬,沒有立刻出去,卻是問,“今日和方將軍抓了達郯?”
“是。”傅舷一邊將薛郢身上帶血的鎧甲剝下,一邊又道,“達郯是戎族的二王子,抓了他,可以和戎族談條件,能保住赤西三兩年的安穩。”
搖光點頭,“林——輔國將軍可會為你們請功?”
傅舷手上沒有半分停留,“不會。”
搖光瞬時蹙眉,這樣大的功勞竟然不請功?
“我是指揮不當被困,方策是無令而出,我們功過相抵,輔國將軍不追究了。”傅舷的語氣仍然一板一眼,聽不出一點憤怒。
見搖光問了這么多還愣著,他嚴肅回頭,“還不去歇著?”
對上傅舷的眼睛,搖光不知從何問起,傅舷不是薛郢,糊弄不過去。
搖光轉身,往自己那雜物小帳走去,臨出門之時,身后又傳來傅舷冷冰冰的聲音,“沒事不要隨便出帳,軍中遠比你想的復雜可怕,赤西雖然偏僻,可想伸手也是很簡單的。”
搖光腳下微頓,伸手?張興的事是不是伸手?
搖光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傅舷不茍言笑的側臉,她沒再問,抬步回了自己帳中。
回帳躺下,搖光的心沉定下來,從永安天牢的最底層到這赤西大營,她用這一天一夜的時間極快的適應,至此刻,那份死而復生的恍惚消弭殆盡。
搖光褪下鎧甲,仔細打量自己的身體,胸前的白布纏的很緊,可即便不纏,這身體也瘦弱扁平和竹竿似的,幸好個頭兒不算矮,軍中沒有鏡子,她看不到自己長相,只能大致用手摸一摸,鼻梁高挺,臉型尖瘦,面皮粗糙的男人沒什么兩樣,十五歲?十六歲?
搖光嘆了口氣,那個傅舷不好對付,這么一想,搖光手下意識往床里側一搭。
這一搭,她手背竟然觸到了一個包袱。
搖光頓時坐起身來,帳內光線昏暗,她白日睡的天昏地暗,醒來就聽聞薛郢出事,這帳內的細節她還未研究,竟然遺漏了一個包袱。
這么一想,搖光三兩下將包袱打了開,然而包袱之內,除了兩件男女不辨的小衣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搖光正失望,手卻摸到了一塊硬物。
那是一塊藏在小衣之中的玉佩,搖光心底一動,掏出玉佩點亮了火折子。
目之所及,那是一塊白玉圓佩,中間鏤空,雕刻著一只祥云紋三足金烏圖案,而玉佩背面,依稀刻著兩個字,搖光仔細一看,認出那古篆寫就的兩字之后眼眶頓時一縮。
搖光!那玉佩背面竟然寫著搖光二字!
竟然與她乳名相同?搖光一把握緊玉佩,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她偏偏重生在此人身上的緣故,名字相同,讓搖光自己也生出一絲靈體契合的歸屬感,而那三足金烏……
眾所周知,大周皇族最開始的家族圖騰便是三足金烏。
難道,這個原來的阿九,不僅真名叫搖光,竟還和大周皇族有關系?
大周已滅,這玉佩已經不能見人,難怪她要將玉佩藏起來。
這個發現讓搖光平靜的心底生出絲波瀾,周曦帝云凰死了,大周皇室血脈無存,可若是她這具身體當真和周皇室有關,那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難道五年之前,宗室之中有人逃出來了?
搖光開始搜刮腦海中的記憶,然而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太過混亂血腥,她當夜見到的人都死在她面前,至于宗室……周皇室宗室人不多,憑著齊炎狠辣的性子,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逃走,哪怕五年前十歲的小姑娘。
被囚禁五年,搖光已經太久沒見到和大周皇室有關的東西。
她握住那塊玉佩,心中久久不能平靜,而帳外寒風又起,窸窸窣窣的雪粒子隨之落下來,搖光躺下,將自己的蓋的嚴嚴實實,強逼著自己沉入夢鄉。
她需要睡覺,她需要把身體變好,她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而首先,她不能繼續做那個只會躲在軍帳中的阿九。
第二日一早,搖光到傅舷帳前的時候傅舷不在帳中,搖光進了傅舷軍帳,只見薛郢昏睡在傅舷的軍床之上,只著了內衫,傷口都已包扎過。
搖光先看了下薛郢面色,又上前問脈,片刻后安下心來。
“你在做什么?”
傅舷一身戎裝,腳步卻極輕,不知何時竟站在了門口。
他這聲猝然響起,搖光當即將手縮了回來,回首起身,“我來看薛郢。”
傅舷目光從她垂在身側的手上一掃而過,走到一旁卸下了腰上佩劍,他一身大汗,似是晨起練兵去了,“輔國將軍不會再追究,只是他有了內傷,得養個幾日才會好,天亮時給他喂了藥,只怕要睡到晚上去,不必擔心。”
話音沒落,外面響起腳步聲,帳簾一掀,卻是方策走了進來。
搖光垂眸,傅舷已吩咐道,“你退下吧,我和方將軍有話要說。”
“是”,搖光應了一聲,低頭走了出去。
剛出帳門,里面徐徐的說話聲傳了出來。
“傅兄,你昨日說你被困的很蹊蹺……”
“蹊蹺”二字之后,搖光已走出兩步,方策刻意壓低了聲音,便什么都聽不到了,搖光蹙眉回自己帳中仔細回憶了一番,傅舷被困的很蹊蹺?
傅舷和方策說了一上午話,至午時之后,二人相攜而出。
不多時,南面的校場上便傳來士兵的呼號聲,傅舷自然又去練兵了,南營和西營一片肅然,中軍和東營北營卻悠哉的沒有一點動靜,搖光沒有軍中編制,何況外面冰天雪地的,她握著那枚玉佩窩在自己帳內,直到了天黑時分傅舷才回帳。
搖光要從傅舷那里入手探問阿九身世,可等了半晌也未見傅舷喊她,正要自己過去,剛走出幾步卻見一個軍卒到了傅舷帳門外。
“將軍,輔國大將軍有請——”
“知道了,稍后便至。”
那軍卒退下,帳內傅舷戴上頭盔拿起佩劍正要出去,一掀簾子卻見搖光嚴肅的站在外面,搖光微仰著頭,語聲沉定,“讓我跟你一起去。”
傅舷微訝,而后便當做她在胡鬧,“讓開——”
搖光沒動,“我不是你的小廝嗎?”
傅舷眼底寒光微閃,“我再說一遍,讓開。”
這是在傅舷帳門口,外面幾個人走過卻未細看,搖光不為傅舷冷冽的語氣所動,“理由?”
傅舷惜字如金氣勢逼人,搖光干凈利落分毫不讓。
傅舷猶豫一瞬,“你知道外面多危險嗎?”
搖光不贊同的睨著傅舷,“所以你要把我變成只會躲在陰暗角落里不敢露頭的廢物?”
這話顯然強硬的讓傅舷不舒服,可搖光還沒結束。
“那你知道我的結局會怎樣嗎?”
“你離開的時候,就是我死的時候——”
搖光直視著傅舷,她很清楚的看到傅舷眼瞳瑟縮了一下。
“你跟著,看就好。”
傅舷說完,繞過搖光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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