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嗎?”
侍奴將門推開了一半,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昏光投射入內,只照亮了門口的一小塊,屋內更遠的地方卻是看不清,他問完,屋子里靜的落針可聞。
侍奴微松口氣將門拉上,剛回頭就看到遠處走來的師父。
那年長的藥房侍奴見他站在門前立刻問,“怎么了?”
小侍奴搖頭,“沒事,剛剛遠遠看著門動了動。”
“怎么可能?!這里是九爺專用的地方,今夜他沒來入浴啊。”
“正是呢,徒兒看了,屋里沒人。”
“將門鎖好,定是早前來打掃的人沒將門關好。”
“是,徒兒知道了。”
話音落定,咔噠一聲,房門被人從外面鎖了起來。
“師父找到藥材了?”
“是,你快過來幫忙。”
腳步聲遠去,這師徒二人自然是回了藥房,藥房和這屋子中間隔了個雜間,一時間搖光再也聽不到那二人的話,心下一松,搖光猛地從身側人手中掙了出來。
這是一處藥池,是一處藥汁沒過腰間的藥池,此時的搖光渾身濕透,仍忍不住的小聲咳喘,她連退了兩步,這才抬起眸光落在遠處的那道暗影之上。
此間藥池只一道房門,且十分詭異的是,四周窗欞狹窄且高,此刻,從那高窄的窗欞之中落進來兩分昏光,能隱隱的描繪出那道身影的輪廓。
那人半坐在藥池之中,墨發披散,硬肩如鐵,半個胸膛裸露在外,而最讓搖光注目的卻是那人眼上敷著的絲帶,正常人入浴,為何在眼上附著絲帶?
搖光凝神,打量了那人片刻,看不到眼睛,便遑論五官是否精致,可他的臉型卻是刀削斧刻般的硬朗俊美,他呼吸輕弱,且剛才捂住她的手刺骨的寒涼,而雖然現在看不清了,可剛才那小侍奴看門時她看的清清楚楚,這人面色是病態的詭異慘白,而唇色,卻又是如血一般的刺目紅艷,一看便是身患絕癥之相。
搖光摸了一把臉上的藥汁放在鼻尖輕嗅,幾瞬之后,眼底露出兩分恍然。
眼前這人,身患厥脫之癥,且患有眼疾。
洞察到了這一點,搖光緊繃的神經下意識微松。
一個患有眼疾的人,看不到她的臉,亦看不到不遠處岸邊的錢嬤嬤,如此,便不會知道她是誰,也不會知道她做了什么,老天都在幫她!
搖光能殺了錢嬤嬤,自然也能殺了第二個壞她事的人,可錢嬤嬤心腸歹毒該死,眼前這人卻委實算個無辜之人,而此刻發現他竟然患有眼疾,搖光對他的殺心和戒備之心頓時消了一半,這會兒,她方才開始確定他的身份。
那年長的侍奴說,此間是“九爺”專用的藥泉。
能在洛府有單獨專用藥泉的人,身份地位不會低,且那年長的侍奴說“九爺”今日不入浴,那就說明此前入浴過,而方茯苓說過,這府中還住著一個活不過二十歲的病人。
搖光幾乎可以確定,眼前此人就是方茯苓口中之人。
雖然不知他身份到底為何,可他剛才捂住她嘴巴其實是在幫她,且這片刻,他不慌不亂,對她亦沒有敵意,于是搖光完全放下了殺心。
隨即,又生出疑竇來。
他為何幫她?今日是他自己默不作聲來泡藥泉所以那侍奴不知道?尋常人入藥泉被打擾必定會不滿,可他到現在也沒說話,甚至,不曾質疑她的身份行徑。
古怪,太過古怪。
忽然,搖光心底一動生出個荒誕的念頭來。
莫非這人根本不是九爺?他是偷偷跑來泡藥泉的?
所以他才不讓她出聲!他不是幫她,而是為了保全自己!
這動機完全合理,可隨即搖光又搖頭否定了,不可能的,此人若身患厥脫之癥,只怕連多走幾步路的力氣都沒有,又怎會能躲過重重守衛偷跑來此?
搖光腦袋有些混亂,可這個人的身份對她而言并不重要,她本該在清風院入睡,岸邊還躺著個死人,她必須得快點離開這里回到清風院,順便還要處理好錢嬤嬤的尸體。
而這個人此刻淡漠的仿佛局外人的態度,應該不會壞她的事。
豁然轉身,搖光直朝岸邊而去,她手腳利落的上岸,直奔門邊去檢查從外面落上的鎖,見當真從外面鎖死了,她心底一沉,又摸去兩邊的窗欞查探。
她專注的摸索了一圈,就在她幾乎快要忘記這屋子里還有一個人的時候,藥泉里的人忽然開口了。
“左邊第三道窗戶可以打開。”
這是道極華麗的聲音,可因為主人病弱顯得中氣不足。
搖光并不想聽一個身份不明之人的意見,可此時她還是朝左邊摸去,摸到了第三個窗,手一推,果然可以打開!
搖光心頭一松,正要回身去拖錢嬤嬤,那人又開口了。
“你可以走,她,出不去。”
那窗戶狹窄,搖光可以將將擠出去,錢嬤嬤臃腫的身材卻是不行。
而搖光心底咯噔一下,眼神剎那間變了!
她是拖著錢嬤嬤進來的,他知道她拖著的是個人?!
或者,他聽到了錢嬤嬤的話?!
雙眸一厲,搖光落在身側的手頓時緊握成拳,她站在他的側面,他距離她只有十步之遠,她眼風四掃,很幸運的看到了一只盛藥汁的鐵勺。
搖光瞇眸,雖然她身體瘦弱,可撿起鐵勺飛撲過去,用對付錢嬤嬤的手法敲斷此人的后頸脊骨她還是能做到的,畢竟,他是個重病之人——
落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搖光眼底聚起兩分戾氣。
這個人不是敵人,可也并非朋友。
那么,殺,還是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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