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前的許多年,一直都在跳舞。夏伊達并不害怕在人前跳舞,在草原上,許多人聚集在一起,載歌載舞的時候很多,讓她感覺舞蹈是一件快樂的事。可是現在不一樣,現在站立的這個臺子,把她赫然凸起于眾人之上。人們嚴肅而安靜地端坐在下面,無數道目光以仰視的角度直射到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帶著一種苛刻評判的意圖。
在家鄉舞動起來的時候,周圍看到的都是親人和朋友帶著燦爛笑意的面龐,每一個人的眼神中都流露出無盡的善意,仿佛在說:“伊達,我是多么的喜歡你啊!”可是現在,臺下所有人都在木木然地仰望著,似乎很難從他們的身上喚起一絲的興趣。
現在我是站在這里,為他們跳舞,努力地博取他們的喜歡嗎?夏伊達的身體一僵,僵在了舞臺的正中。這些人看上去是如此的冷漠,他們會喜歡我跳的舞嗎?
這樣一想,再加上過于明亮的射燈晃得眼暈,夏伊達的意識里忽然變成了一片空白。在這一分鐘之前,她從來不曾感覺過恐懼,但是此刻,卻忽然感覺一切都如此陌生,好像一下子被拋到了世界最孤獨的角落。
糟了!她慌亂地想,我該怎樣,才能讓他們喜歡呢?
夏伊達木木地站在臺上,有些手足無措,卻正在這時,音樂聲忽地一下子響了起來。
別看這不是專業的舞臺,音響卻同樣是最專業的,所以音樂聲很大,效果極佳,連夏伊達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這是我的音樂!她一下子反應了過來——考試已經開始了!
兩個簡單的過渡樂句之后,便是一個高亢的最強音。
夏伊達的身體比她的思維反應得還要快,就在這個強音奏出的瞬間,她忽然猛地跳躍了起來,完成了一個空中的倒掛紫金冠。
臺下嗡的一聲,炸出了一片低低的驚呼。
“糟了!”夏伊達暗叫不妙。
太慌了,沒有控制住力量,只管全力地跳躍了起來,所以整個動作做得太猛,想必是非常難看!
怎么辦!
如果在這里就失敗了的話,那么之前的自己,都在做什么呢?無論如何,一直期待著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落地還算穩,雙腳的腳心,感受到了舞臺木制地板特殊的冰涼感覺。
“如果不會穿,就脫了跳吧!”
因為那個藍灰色瞳孔的男人漠無表情的一句話,夏伊達還是在上臺之前脫掉了鞋子,光著腳上了場。現在,從腳心傳來的觸感比什么都真實,讓她明白自己的雙腳還在穩穩地接觸著大地,接受著大地的賜福。
那一瞬間的觸覺,就仿佛重新光腳踏上了草原柔軟而濕潤的泥土,知道自己呼吸著,存在著。
當夏伊達找回了重心,并努力地把目光放遠的時候,她的目光剛剛好落到了觀眾席的最后,站在門口的那個人的身上。
是他?
是之前偶然邂逅的那個人,告訴她可以把鞋脫掉的那個人。他的身姿如此出眾,無論混跡于怎樣的人山人海,都絕不可能被淹沒。夏伊達看著他,發現他似乎也在注視著舞臺上的自己。
不知道為什么,當目光放到這個人的身上時,心不自覺地忽然安寧了下來。
其實他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看上去不過是一個瘦削的剪影,可是夏伊達就是覺得自己可以清晰地與他的目光交融。他的眼睛顏色是如此的獨特,而他的目光平靜得仿佛一泓泉水,極其清澈,卻又深不見底。
那樣的目光似乎并不包含任何的雜質,讓人接受到這樣的信息——他在注視著,但他什么都沒有刻意地去看,他在注視的,就只有舞蹈本身。
那獨特的感覺讓夏伊達想起了草原上的風。風是牧人最好的朋友,每一天,都在身邊溫柔地縈繞,帶來絮絮的低語。風似乎有著凈化的作用,每每閉上眼睛,張開雙臂,任憑風揚起自己的長發,鼓蕩起自己的袍袖,無論心中存著什么樣的煩惱與不安,似乎都能瞬間被蕩滌一空。
夏伊達精神忽地一振,一下子回到了音樂里。是啊,這不是我最喜歡的音樂,最喜歡的舞蹈嗎?我曾經把它跳了一千遍一萬遍,今天,終于可以在這里把它跳出來,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
音樂是如此美妙,每一個音節都像是自己的好朋友。當夏伊達沉浸在音樂中的時候,身體的動作忽然變得自然流暢起來。
身姿挺拔的俊美男子站在門口,安靜地看著臺上女孩的演繹,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倒是他過于出眾的外形令周圍幾排的觀眾不太淡定,注意力紛紛偏離了舞臺,指指點點的竊竊私語也多了起來。
忽然,旁邊響起了一個聲音,打斷了男子的專注力。
“格雷boy,你也到這里來看考試嗎?”
男子轉過頭去,發現身邊不知什么時候站了一個體形圓胖,精神矍鑠的小老頭。看到這個老人,男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看上去是如此迷人,又引來周圍的一片唏噓。
“怎么,老爺子,我不能來么?”
“就是很難想象,你這小家伙會對初試感興趣呢。”老頭呵呵笑起來,“怎么樣,有沒有興趣留下來啦?”
格雷無奈地笑了笑,以沉默回避了聞名遐邇的北都學園校長霍爾頓先生每天碎碎念一遍的問題。
“今年的學生素質很不錯哦,剛剛各個考場我都走了走,最初幾個就讓人印象夠深刻啦。這邊……咦?臺上這個小鬼,這是……”霍爾頓校長的目光放長到舞臺上,語句忽然斷了開來,仿佛被什么噎住了。
“沒錯,是薩卡洛娃的《天空的邊界》。”格雷語氣平淡地說。
“這是初試一輪吧,我沒看錯?”校長定了定神,“會有人在初試的時候跳這個?”
格雷的語氣絲毫沒有變化:“而且是直接從高潮部開始,截了兩分鐘的音樂,上手就是一個大跳。”
“哈?”霍爾頓校長張大了眼睛,忍不住笑了出來,“剛剛進門我聽到一陣驚叫……”
“因為跳得很高,不是正常的高。”格雷簡潔地解釋。
“哈哈,有意思!”校長把目光集中到了臺上,似乎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小丫頭跳得怎么樣?”
“糟糕極了。”格雷毫不客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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