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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落
第一百八十六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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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點打在了傘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如果用帝王心術、天家無情來詮釋這一切,興許會顯得體面些,說不定還能添上殺伐果斷的氣質。”
崔異的唇邊扯出一抹冷淡的嘲諷,“可惜了,此事在我看來,就是這樣的性質又當又立,令人不齒。要是發生在尋常百姓的家中,他就是忘恩負義,不知廉恥,端起碗來扒飯,放下碗來罵娘的小人。一邊用著妻子家的銀錢,在外面打腫臉充胖子,裝富擺闊一邊又想耍威風,恨不得將妻子家的人都踩成他腳底的泥。”
但只要一朝披上了皇室的皮,他的行徑便被美化了,且用不著自己主動跳出來洗白,便有數不盡的人來幫他開脫。
白天剛下過一場鵝毛大雪,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走在路上,許氏腳上的鞋子很快就被雪水浸濕,寒意順著腳尖朝四肢百骸蔓延,冷得她打了個哆嗦。
但這只是身體上的冷,比不上心里的冷。那種冷讓人窒息絕望,生不如死。
三個月前,她跟著公公婆婆,風塵仆仆的趕到都城和宋巖團聚,本以為從此能苦盡甘來,結束夫妻倆常年分離的日子,誰知當天晚上,宋巖就說她過門多年沒有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因此他要休了她,另娶一個能生養的。
“我的身體健康的很,是能夠生養的,只是,只是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少,所以沒有懷上”,他要休了她?許氏嚇了一跳,忙紅著臉解釋道。
“你以為我現在還有和你同房的興趣?”,宋巖嗤笑一聲,把她粗魯的拽到梳妝臺前,指著那面銅鏡說,“你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樣,就連灶房里燒火的大娘都比你顯年輕。實話跟你說,我現在有了意娘,她是國子監張司業的獨女,貌美如花,知書達理,勝過你千萬倍,你最好識相點,早早讓出正妻的位子來,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原來他已經有了意中人,只要把她這塊絆腳石蹬開,他們倆就能成親了。
許氏愣了愣,委屈和悲憤涌上心頭,她抽泣著訴說起自己多年來的苦楚和艱辛,“九歲那年我就嫁到了宋家,這些年來我孝敬公婆,操持家業,田地里的活兒也是我一個人干”
九歲那年,許氏的二哥拿不出足夠的聘禮娶媳婦,媒婆便出主意說三十里外的村子有戶姓宋的人家想給自個兒的獨子找個童養媳,若許家把大女兒嫁過去,就能得二十兩銀子的彩禮,剛好能用來湊他的聘禮。
二十兩不是小數目,做莊戶人家一年的開銷都綽綽有余。許光宗動了心,興沖沖地告訴了爹娘。老兩口卻并不急著嫁女,而是四處托人打聽宋家的情況,得知宋父在縣里的私塾里教書,人品學問都是沒得說的,宋母是縣城里一個富商的妾室所出,說話輕言細語,性子平和,他們的兒子宋巖長得一表人才,知書達理,這才放心的將女兒嫁了過去。
嫁過去后,許氏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天還沒亮就要起床做飯、打掃院子、喂豬喂雞,再給一家人輪流端洗臉水,伺候洗漱,除了家務活,地里的農活她也包了,鋤地挑糞種菜種瓜都是她的事,晚上為了節省燈油,還要借著月光繡鞋墊和編菜籃,等趕集時拿去賣錢。
她把宋家里里外外都收拾得井井有條,讓宋子玉可以安心的,考取功名。
村子里很多人都說她傻,都說宋家是把她騙來做牛做馬的,可她完全沒放在心上。她認為宋家的人都極好,宋父是沒幫著做多少農活,人家是斯斯文文的教書人,哪能下地做粗活而宋母是個好婆婆,比她的親娘待她還要溫柔和藹,只是因為身體不好才不能幫她分擔家務至于宋巖這般溫文儒雅的少年郎,更是方圓百里都找不出第二個。
她還年輕,有的是體力和精力,并不覺得每天有多累。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從花兒一般的少女熬成了粗手粗腳,皮膚黝黑的農婦,宋母卻依然皮膚白皙,保養得宜。
在她十六歲那年,宋子玉考上了秀才,之后一直留在都城拜訪名師,結交朋友,又過了三年,他考上了舉人,依然留在都城,不曾歸家。
見他遲遲不歸,許氏開始憂心自己的將來:夫君年少英俊,又有功名在身,想必多的是美人投懷送抱,而自己無才無貌,又無兒子傍身,根本沒任何優勢。她憂心忡忡,卻不敢提去都城的事,宋母早早跟她說過女人安分守己的呆在家就好,萬萬不可叨擾男人,壞他們的事。
宋子玉寄回一封家書,說在都城的西面買下了一座宅子,布置得極其雅致舒服,又請了一幫丫鬟和仆婦,要接全家人去享福。宋母說以后多半是不會回來了,就做主賣掉了老宅和田產。
“你有完沒完!”,話音未落,白面書生就變身黑面煞神,將許氏推倒在地,“這些事我請個管事的婆子也能做,你他娘的少來邀功!”
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下了兩天兩夜才消停。這么冷的天,雖不至于將整個都城變為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但滿目的蕭條凄冷是必然的。路上行人寥寥無幾,大多是迫于生計必須出來上工的平頭百姓,這些人穿著單薄破舊的粗布麻衣,瑟縮的走在路上,看上去甚是凄涼,但他們的表情是木然的,仿佛早已習慣了如此過活。
天空是灰蒙蒙的,被鉛云層層疊疊的覆蓋。
天幕上沒有月亮,連一顆星子也無,慘淡得可憐。
山間也是灰蒙蒙的,帶著寒意的霧氣從谷底、樹叢升起,將山野籠罩,苔蘚爬上了形狀古怪的巖石,給它平添幾分猙獰。
冰冷的泉水從石縫里滲出,滴落在干涸的沙地上,發出似有若無的幽咽之聲,墓地里的磷火閃爍著綠瑩瑩的光,偶爾在墓旁松樹的枝椏間亮起,像女鬼妖異凄冷的眼眸。
“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用詩鬼李賀的這兩句詩來描述眼前的情景,最合適不過。
張老三身穿一件單薄的麻衣,腳踏一雙露趾的草鞋,小心翼翼的推著破板車上了山道,在亂葬崗前停下。這里墳包密布,陰風陣陣,四處散落著支離破碎的人骨和碎肉,不遠處有幾只野狗為了爭搶一只人腿而廝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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