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羞……”
許含章正兀自的出著神,就聽到耳邊傳來了兩聲嫩生生的童音。
她下意識的循聲望去,便看見半步遠外正站了個粉妝玉琢的女童,對方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她和凌準瞧,同時伸出胖乎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刮著鼓鼓的腮幫子,口中念念有詞道。
這下,許含章是真的被羞到了。
“都怪你!”
她沒好氣的推開凌準,瞪了他一眼,如沒頭蒼蠅似的往人群里鉆去了。
剛才的那一幕,應該不止是被這名女童瞧見了……
從都督府出來,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自己的幾個婢女,可能也瞧見了……
真是的!
他就算想偷親自己,那也得挑個好時機啊……
譬如她就很會挑,特意選在了旁人都喝了蜃酒,陷入昏迷的時候,于神不知鬼不覺中就啃了他一口……
“小姑娘,你家里的人呢?”
凌準則嘴角含笑,半蹲下身來,很溫和的摸了摸女童的腦袋,連聲夸贊著她的漂亮和討喜,等她的爹娘找過來后,才放心的將她交了出去,然后大步流星的追向了那個始終在自己視線里出沒的背影,喊道:“等等我!”
“哼。”
許含章到底是氣力有限,加之橋上的車馬和行人太多,因此很快就被他追上了,堵了個正著。
“許二,我還有事情沒跟你交代。”
凌準生怕她真的惱了自己,于是便不敢再造次,規規矩矩的走在了她的身側,說道:“其實,我已經辭去了軍部的職務。”
“什么?”
許含章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再怎么說,這個位子也是由他二叔替他打點出來的,若由她直接出面干涉,再讓崔異那邊的人幫忙卸任掉,那倒還好。但由他親自出馬,就很得罪人了,且辜負了他二叔的栽培和苦心,怎么看都是極不妥當的。
“有什么不妥當的?”
凌準伸手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感受著這種瑩潤得和她肌膚相似,卻少了幾分溫軟的觸感,笑道:“在你同意我的提議,和他結為義兄妹的那天,我就已經在慎重的考慮這件事了。”
既然崔異是想弄得更正式一點,要讓她上族譜,那她于情于理也得親自趕回去一趟,再在崔氏的祠堂里打個轉,才能將此事了結了。
“而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的。”
雖說她身遭定有丫鬟仆婦圍繞,還有護衛鞍前馬后的開道,但他偏生就覺得她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可憐得緊。
所以,他很快就做出了取舍,往軍部遞交了文書。
而張參軍因為魏主簿的死,至今都對他心存芥蒂,因此便沒有出言挽留或勸阻,反而還添了一把火,大力促成了此事。
“你也太……”
該說他太草率,還是太蠢了?
許含章望著他琥珀色的澄澈雙眸,望著他輕描淡寫的神情,不由心中好一陣酸澀,低聲問道:“萬一……你會不會后悔?”
“不會。”
凌準不假思索地搖頭:“只要你始終和我一起,我便不會后悔。”
“嗯。”
許含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認真的點頭道:“我們本來就是一起的。”
“但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之所以這么做,完全是由著自己的好惡來的。”
此時她正感動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掏心掏肺來回報他,可他卻壓根沒有趁熱打鐵,為自己粉飾金身的念頭,而是一五一十道:“因為我不喜崔異這人,便不想沾他半點光,受他半點恩惠。我只想靠自己去解決了卸任的事,再憑自己的能力回長安,看能不能闖出一番天地來。”
他當然知道清河崔氏的勢力和人脈有多龐大,也知道自己若是不那么硬骨頭,就能在對方的庇佑下混出個人模人樣來。
但他不想,不愿,亦不屑。
在許含章面前,他的底線和尊嚴當然都可以不值得一提。
若換做了崔異的話,那他還是想挺直了脊梁,頂天立地的活下去。
“以后,你跟著我過日子,多半是會吃苦的。”
凌準正色道:“不過,我和你不一樣,我是不打算問你會不會后悔的。因為,你即便是后悔了,我也不會給你機會反悔。”
“你想多了。”
許含章聽出了他話語里滿滿的鄭重和珍視,心里暖融融的,面上卻冷若冰霜,沉聲道:“無論是我,還是你,以后都不會吃苦的。”
大概是因為她骨子里就是個村姑的緣故,她向來對虛名或實權都不熱衷,只覺得真金白銀才是最親切的。
“放心吧,我不會成天都嘮叨著要你上進,逼著你非得往仕途上鉆營,然后把自己弄成一個悔教夫婿覓封侯的怨婦。”
其實做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而煩惱,為了小小的營生而奔波,為了一個個跳進自己錢袋的銅板而雀躍,這都是很有樂趣的,根本就算不上苦。
況且他有一身好武藝,他的妹子有一手好廚藝,他的爹爹醫術又好,而她除了會驅邪,偶爾還能裝模作樣的為人看看風水。
他們四個人,算來是各有各的謀生手段,所以就算以后想受窮吃苦,也很難。
“你說的對。”
想著她描述的充滿人間煙火的場景,凌準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許二,現在我想跟你說另外一件事。”
笑過之后,凌準肅容道:“我當初提議讓你做他的義妹,是存了私心的。”
他不止是想讓她和崔異絕了曖昧的成分,斷了發展的可能性,還想借崔家的勢,為她尋得一個可靠的庇護。
在五六品官員遍地走,隔一里地就能遇到王孫貴胄、名門貴女,暗地里還會有居心叵測的術士或南詔人窺伺的長安城中,他未必能護得她,同時也護得家人一世周全。
“但崔異就不一樣了。只要你頂著他義妹的名頭,便無人敢輕易算計你,欺侮你了。”
而他的家人也不會受到牽連,繼而陷入險境。
“我一邊厭惡著他,不愿意沾他的光,一邊卻在利用他,讓你和家人能沾上他的光。這樣,是不是很下作?”
凌準雖是發問,卻用的是十分肯定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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