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九十八章漸老
正文第九十八章漸老
“起初,我以為她真的是有什么特殊之處,才讓他動了惜才的心,拼著油盡燈枯,也要結一段師徒的情分;然后,我以為他只是想著自個兒快要死了,不甘心那一身本領就此埋沒,就隨便拎了一個現成的人敷衍;后來,你去到客棧,尋她幫著帶手信,而我獨自回房,在路過她的屋門時,突然就有了一種很古怪的直覺。”
這直覺驅使著凌審行悄悄的潛了進去,接著看到了那株紅紅綠綠的‘草’。
“一看到它,我就曉得那個老家伙果然是沒安好心。”
因為,他知曉它的厲害和邪門之處。
“很久以前,老周就什么都不瞞著我,什么都愿意和我說了……我清楚的記得,某次醉酒后,他神神叨叨的跟我說他有一個寶貝,是一種能偽裝成草木的蟲子,不知是在瓦罐里經過了七七四十九天,還是九九八十一天……反正就是花了很多天時間,秘制而成的。據說只要將其放在床邊,讓它吸食活人的精氣為生,那此人在睡著后,就能在夢境里清晰的看到以后發生的事,除去變數,大多都是靈驗的。”
“當然了,世上沒有不要錢的便宜可占。想要看見將來,必定是有代價的。”
“那個代價,就是你的壽數。”
“越想要靈驗,越想要保證萬無一失,所付出的精氣就越多,這樣才能徹底壓下所謂的變數,也就是讓其中一個發紅的‘葉片’也轉綠,斷不給它以反水的機會,好讓自己的預測愈發準確。”
而精氣付出的越多,就越發損耗此人的心神,相應的,壽數也長不了哪兒去,和精那個盡、人那個亡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老周因為心里頭牽掛著遠在南詔的家人,一不注意,就把那玩意兒用得多了,自己才慢慢衰老成和樹皮差不多的模樣。”
“不過,你可別誤會了我。我對這玩意沒有嘗試的興趣,是我本來就該老了,再加上一樁心事眼見就要了卻,整個人的弦就崩斷了,松了,再也接不上了,狀態肯定也大不如前了。”
那樁心事,便是凌準即將如他所安排的那樣,和他夢中人的女兒喜結連理,彌補他年輕時的遺憾。
凌審行用最簡略的方式,將那份深藏在心底的遺憾敘述了一遍。
饒是如此,也震得凌準目瞪口呆了半晌,一時間百感交集,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后怕。
慶幸的是,還好二叔路子廣,因緣際會的結識了許二的阿娘,還惠及到了他;后怕的是,若是二叔真跟她的阿娘好了,那世上可能就不會有許二這個人了。
凌審行沒去注意他變幻的表情,只語氣里帶著幾分玩味,話鋒一轉,“你說吳娘子綺年玉貌,若不慎變成了和老周一樣的樹皮,那該如何是好?”
她所謂的脫胎換骨,所謂的氣質超群,所謂的煥然一新,所謂的驚艷眾人,其實只是被它吸多了精氣,容顏在不知不覺中‘成熟’了很多,進而造成的視覺誤差。
“說白了,就是她悄悄的變老了一些,卻因著有上好的青春打底,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暴露得太過明顯,反倒是有了別樣的味道,恰巧能壓得住她那股子詭異的婦人風韻。”
她這人最矛盾的一點,便是外貌如少女,氣質像熟婦,如今被它搗騰了一番,竟意外的完成了表里如一的大和諧,增色不少。
可這樣的情形,只是暫時的。
當她日漸沉迷于把將來牢牢的掌握于手中的快感時,就會衰老的越來越快,越來越明顯,到時候就不是‘成熟’了,而是容顏憔悴、年老色衰。
但他沒有去提醒她。
“老周死后,她居然一滴眼淚都沒掉,眉頭也沒有皺一下,甚至連祭拜都不曾記起。”
她的行徑,著實讓人心寒,足見就是個薄情寡義的貨色。
這樣的念頭,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了,就算事后發現周伯也是個居心不良的,也無法改變他對她的鄙夷,喚不起他對她的憐憫。
“或許,那老家伙早就算準了她的性情,知道她會這樣做;也算準了我的反應,知道我什么都不會說。”
凌審行認命的道:“他贏了。”
而自己險些就輸了。
“我之所以連你都瞞著,是怕你見義勇為,跑去提醒她……這樣,就沒好戲看了。依我的意思,是想著她既然這么難纏,那你索性就如往常一樣繼續晾著她,等她失去了耐心,被嫉妒沖昏頭腦,接著鋌而走險,大肆動用起它的能力,把自個兒驟然熬成了皺皺巴巴的樣子,看她還有什么臉來破壞你和許娘子的姻緣?”
他想得很美。
而現實一點也不美。
“誰知道她居然會這般不知死活,鬧得這么大!在短短的數月里,和南詔的人勾搭了不說,還跟著一塊兒跑了,順帶攛掇著你去救她,生怕你死得不夠快!”
凌審行無奈的嘆息著。
能把一件兒女情長的小事搞成了另一件和通敵叛國沾邊的大事,她可真是個人才。
“只要沒人去管她,那就不是事。”
凌準已從往事中的震驚回過了神,此刻是十分的淡定。
盡管二叔的歸來并沒有帶給他更多更隱秘的消息,但他好歹是真真切切的確定了一點——從頭到尾,都是吳娘子自己在作死。
圈套是周伯設給她的,沒錯。
但她如果不被莫名其妙的私心所操控,也就不會造成當下的局面了。
所以,這怪不得他,也怪不得許二。
真要怪的話,就讓她去怪天怪地怪周伯得了。
至于他和許二,都不用因此而負責、內疚,繼而把安危和性命搭上。
“你真的這樣想?”
凌審行沒料到這個古道熱腸的侄兒竟也有如此冷漠的一面,愕然了好一陣子,終是確認自己沒有聽錯,點頭道:“男子漢大丈夫,能為了心儀的姑娘出生入死,上刀山下油鍋,那自是一樁美事。可換成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姑娘,那純粹是搭錯了一根筋,自討苦吃……”
“十一郎!”
正說著,鄭元郎就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將門反鎖,一屁股坐在了褥子上,再將最新鮮的消息奉出,“吳娘子沒有去南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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