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看了她一眼，那顆澄澈如水的心心知肚明阿蘇在想些什么，將大塊白滑的魚肉放在阿蘇的碗里。

阿蘇夾了一條青菜到外婆的碗里，“外婆，你也吃。”

外婆笑著點點頭。

晚飯過后，阿蘇主動收拾碗筷，做完所有家務后，準備幫外婆捶腿。外婆的腿風濕，一到晚上就會泛酸，阿蘇一有空都會幫她捶腿。

外婆坐在搖椅上，戴著老花鏡織手套。

阿蘇一邊捶腿一邊問，“外婆，現在是夏天，你織手套干嘛？”

“你馬上就要上大學了，s市偏北、靠海，冬天比家鄉潮濕一點、冷一點，織個手套給你帶過去。”

一提到大學，阿蘇的心像被埋了一朵烏云，陰暗得驅散不了。

外婆放下手上的活，拉過阿蘇的手，“阿蘇，s市是你出生的地方，你應該去看看的。”

阿蘇不情愿地嗯了一聲。

外婆緩緩地點點頭，眼睛里閃過一抹悲傷之色。

阿蘇的心一頓，外婆只有想起媽媽和外公的時候才會如此悲傷的，她是又想起媽媽了嗎？

外婆緊緊地抓著阿蘇的手，“阿蘇，過完生日，你就18歲了，就是一個成年人了，你要開始學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要因為一點點不滿意而情緒化，也不許偷偷地躲在一邊掉眼淚，要開始承受屬于你的風風雨雨了……”

阿蘇點點頭。

外婆起身回房間，不會兒，拿著裝曲奇餅干的鐵盒子出來，鐵盒子上面有一只米奇老鼠，很可愛。

阿蘇很好奇，那一代的老人很喜歡將自己寶貝的東西裝進鐵盒子里，然后將它藏在一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任誰也找不到。

阿蘇很小的時候，外婆經常備有許多水果糖，有白兔奶糖、五彩繽紛的水果糖、大大口香糖，都是阿蘇喜歡吃的。但外婆擔心阿蘇糖吃多了對牙齒不好，悄悄地把糖藏在鐵盒子里，然后死死地藏起來。

外婆藏東西很厲害，每次阿蘇嘴饞跑到外婆房間偷糖吃時，任饒阿蘇將房間查了個底朝天，也找不到鐵盒子的下落。

對阿蘇來說，鐵盒子是一個充滿神奇而又神秘的東西，神奇在于里面有她喜歡吃的取之不完的糖果；神秘在于鐵盒子永遠安靜地藏在一個她找不到的角落。除了糖果，阿蘇對里面的其他東西很感興趣，總想著要是有一天能找到鐵盒子，一定要親開它，看看外婆的寶貝到底是什么。

外婆將鐵盒子放在阿蘇的腿上，“打開看看。”

阿蘇又驚又喜，從小到大，她做夢都想看看外婆的鐵盒子到底有多少糖果、外婆私藏的寶貝是什么？她想象過外婆的寶貝是一件價值連城的東西，可以用來換取數不勝數的糖果，她想絕對不是錢，錢很重要，但在阿蘇的眼里，低俗的錢絕對談不上價值連城，那寶貝至少是一塊祖傳玉佩啥啥的。

此時此刻，她卻有幸做她從小夢寐以求的事情，郁悶的心情灰飛煙滅。

阿蘇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當看到鐵盒子里只放著一堆紙本后，不免有些失望。

沒有糖果！

沒有她想象的那個叫做‘價值連城’的祖傳玉佩！

外婆拿過一本陳舊得有些年代的本子，眉宇溫柔地看著它，嘴唇漾著柔軟的笑意，長滿雀斑的手細細地撫摸著已經辨識不清的封面。

阿蘇的心里有些動容！外婆一定很珍視這個本子吧，是日記本嗎？里面寫著什么樣的故事呢？和外公有關嗎？和媽媽有關嗎？

外婆翻看了本子，將夾在本子中間的照片拿出，雖然有些年份，但卻被保護得很好，照片上的人笑容燦爛、清晰可見。

阿蘇瞅了一眼，看到照片上的外婆很年輕，旁邊站著一個十幾二十歲的少女，竟有幾分相似。

阿蘇的心一頓，那是她的母親吧？應該是的。每年清明節和母親的生日，外婆都帶著她去母親的墳前燒香，墳墓上貼著一張黑白照片，和外婆手上的這張照片有幾分相似。

阿蘇靜靜地看著外婆，外婆的眼神充滿著悲傷，繼而擔憂地望著阿蘇，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阿蘇，照片上的人是你母親。”外婆指著照片上的人說。

阿蘇愧疚地垂著腦袋，輕輕地點點頭。

“你小時候不是一直問我你爸爸媽媽的事情嗎？”

阿蘇的心一沉，呆呆地看著外婆，期待她口中那些未啟齒的話。與其他小孩不同，阿蘇人生中第一次開口說出的話是‘外婆’。

看到其他小孩隨口喊著‘爸爸媽媽’的時候，阿蘇也跟著喊著外婆為‘媽媽’，另鄰居啼笑皆非。

那時候的小阿蘇極其不解，卻又著實覺得委屈。為什么外婆不能是媽媽？為什么自己沒有爸爸媽媽？

隨著年齡的增長，阿蘇一有空就逮著機會問外婆關于她媽媽的事情。從外婆的口中，阿蘇知道她的媽媽很厲害，第一個從蘇家村走出來的博士生。這在當時乃至現在，是一件極其光榮并令人驕傲的事情。

外婆在蘇家村人緣和口碑很好，20年前培養了一個博士生女兒，17年后培養了一個重本外孫女。

這不得不讓別人對她刮目相看。

人人都夸阿蘇很聰明，隨她的母親蘇墨。

阿蘇很高興別人夸她聰明，因為那是她繼承了她母親的優點，那是她們之間的相似點，那是她們之間最親近的時刻。

對于外婆，阿蘇是心懷愧疚的。如果不是她，母親或許還活著，外婆就不會在17年前白發人送走黑發人，就不會失去一個令她引以為傲的女兒了……

外婆的一切痛苦皆源于她的出生。

蘇墨是難產而死的！那時蘇墨博士四年級，懷有身孕。不慎從樓梯上摔了一跤，被送到醫院。母子二人均有生命危險，只能保一。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忍心犧牲誰去換取另一個人的性命，但當時的外婆是懷有私心的，她就只有一個女兒，那些年來，她含辛茹苦地將蘇墨培養到博士生，她沒辦法接受自己的女兒就這樣死去。于是，她替蘇墨做了選擇，保大人。

蘇墨被打了麻醉劑，在手術臺上，意識混沌的蘇墨將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六個月的孩子已經成型了，蘇墨只想看到她平平安安地出生。

當醫生告訴她，選擇保住她時，她拉著醫生的手，顫巍巍地吐字，“……救孩子……”

醫生沒轍，也勸蘇墨放棄這個孩子！

蘇墨死活不愿意，頑強地抵抗著麻醉劑的藥效，淚眼婆娑地乞求著醫生。

在蘇墨的再三乞求下，醫生選擇尊重了蘇墨的意愿。

只有六個月巴掌大的阿蘇降臨了，而蘇墨卻從此與世長辭了。

阿蘇的生日，蘇墨的忌日！

阿蘇永遠不會忘記如此特殊的日子，所以每一年生日，她都不想過，因為那只會間接地提醒她：是她親手剝奪了她母親的生命！是她像個劊子手一樣殺死了外婆最愛的女兒！

雖然外婆從來沒有怪過阿蘇，但阿蘇依舊對她心懷愧疚。

外婆將一證書放在阿蘇的手上，“這是你媽媽讓我給你的。”

阿蘇詫異地看著外婆。

外婆輕輕頷首，“打開看看。”

阿蘇打開證書，是一房地產證，房屋坐落于s市！

阿蘇抬頭看向外婆，一臉茫然。

“阿蘇，其實，你還有個哥哥！”

阿蘇聞言，像被響雷劈中了一般，震驚得目瞪口呆，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外婆。

“你也長大了，你有權知道你的身世。”

阿蘇驚訝得有些無所適從！她從小就好奇自己的身世，母親為何去世了？父親是誰？為什么從來沒有來看過她？但外婆從來不提她母親以外的任何事情。

阿蘇要是一提起父親，外婆的笑臉頓時變成臭臉，心情就像變戲法一樣，轉瞬即逝的事情。

外婆娓娓道來當年那些有關她母親蘇墨、她父親李恒德、以及她哥哥李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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