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第五十四章似是故人終歸來
正文卷第五十四章似是故人終歸來
“誰讓我樓里的一個姐妹對這個紅印畫師用情至深呢!”紅袖的話鉆進了畫十三的心里,激起一串漣漪,她又生氣似的嬌嗔道,“若你只把答應我的話當成個屁,從今以后你也不必再找老娘了!”
說著,紅袖就轉身往外面走,卻被無比緊張的張越恒一把攔住了:“袖娘!我對你的心,你還不明白嗎!不就是個油頭粉面的公子哥么,行行行,就讓他住進來,我的刀還沒老呢,量他不敢出什么岔子。”
紅袖聽了,頓時歡喜轉身,緊緊貼在了張越恒的身上,輕佻呢喃了句:“你的刀老沒老,還要老娘試過才知道,這三日,我都會在春滿樓等你。”
說完,她背過張越恒癡癡的目光悠悠地扭了出去,宛如水蛇一般。當她繞過畫十三的面前時,停了下來,揚手掐住畫十三的下巴,一對瞪羚圓眼打量著他的左臉,輕咂了一聲嘴:“后會有期。”
“嗯?”畫十三一頭霧水地看著面前這個艷俗放浪的半老徐娘。
“她說,后會有期。”紅袖抿了抿嘴,斜了畫十三身后的朱雀一眼,揮了揮手里的帕子,“得了,她托我辦的事我也辦妥了,讓我捎的話我也帶到了。你要是想找她,可得趁早,晚了的話,恐怕她就不在京城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畫十三怔怔地看著紅袖消失在夜色里,只有瑟瑟冷風打在他的左臉上,他心里對一個人的牽掛越來越甚。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我的書房。”殷澄練請畫十三走進了太子府的大門,府內,紅墻斑駁,殘影婆娑,這般光景讓畫十三不由得想起了在大漠里曾目睹過的瘦骨嶙峋饑餓而死的駱駝骨架,輝煌壯大都成了昨日煙云。
畫十三走過紅漆磨損的游廊,他看到水井旁露出了一大塊光禿禿的草皮,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畫十三,你笑什么?”殷澄練順著畫十三的目光望過去,眉心漸漸皺起。
畫十三挑了挑眉,搖了搖頭,胡編亂造搪塞道:“沒、沒什么,我只是見那塊草皮形狀滑稽,忍俊不禁,還請殿下恕罪。”
跟在后面的小豆子忽然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插嘴道:“十三公子有所不知,老早以前,水井旁邊有個鎮水石獸,殿下少時頑劣,一有什么不順心的事就會爬到石獸上沖著井口撒尿……”
“小豆子!”殷澄練重重地敲了一下小豆子的后腦勺,“別胡說八道!快給長靈少俠和朱雀姑娘安頓廂房去。”
小豆子苦著臉摸著腦袋,做了個鬼臉便帶著長靈和朱雀向后院走去了。畫十三笑著走過游廊,在樹影濃密的一間房子前停下了。
“你怎么知道書房在這?”反而是殷澄練跟著畫十三走了過來,他疑惑不解地問道。
畫十三微微愣了愣,笑語如常道:“我也曾畫過幾處府邸宅院,諸室布局大同小異,碰巧走對了罷了。”
“進來吧。”殷澄練推開門,映著四角高燒的燦燦明燭,四面墻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畫作,從山水風光到花鳥美人,鋪天蓋地映入眼簾,每一幅畫的右下角,都無一例外地寫著一個赫赫有名的名字。
“畫十三。”殷澄練神情正經了許多,“自從七年前你的畫經由商隊流入京城,我每月必定買下至少三幅,到今日,這里一共有了二百四十八幅畫。”
畫十三的目光從每一面墻上細細掃過,不禁有些吃驚和震撼,他從沒想過自己的畫作能這樣整整齊齊地匯聚一堂:“殿下如此青眼,十三惶恐。”
殷澄練走近畫十三,仔細打量著他左臉上的紅印子,皺了皺眉,問道:“你知道我為什么月月不落、多年如一日的買你的這些畫么?”
畫十三心口一緊,暗道不妙:“為什么?”
殷澄練款步走過墻上的一幅幅畫,黯淡的目光劃過每一張畫紙:“因為,每當我買到一幅畫,就會知道,作畫的人還活著。”
畫十三整顆心墜得人一個勁往下沉,愣在原地無法動彈,他不知道殷澄練怎么語氣如此篤定,也不知道他是何時被認出來的:“你知道我是誰?”
“知道。”殷澄練點點頭,但又幽幽地搖了搖頭,“也不知道。”
接著,他走過屋內四角,把明亮的燭火一一熄滅,只留下一盞微弱如豆的燭火,他指著滿墻的畫看向畫十三:“你看。”
“噌”地一聲,一點微弱的燭光忽然荼靡一般點亮了百十幅畫,宛如一點火星乍起燎原之勢。璀璨的光亮投在殷澄練的驚愕又恍然大悟的眼底,他動了動喉嚨:“果然。”
“殿下懂我的畫。”畫十三不深不淺地試探問道。
“我是懂姜派的畫。”殷澄練神情復雜地看著畫十三的眼睛,“舅舅早年獨創‘螢火余暉’畫法時,震驚畫壇、天下稱奇。今日復審,你所畫的《鳳凰圖》借著最后一縷夕照浴火重生,我這才知道,原來這些年我收藏的畫作,竟皆暗藏姜派遺風!你,是不是姜派舊人?”
畫十三的心口一緊一松,他看著無比激動的殷澄練閃爍含光的雙眸,咬了咬牙根反問道:“殿下以為,我是何人?”
殷澄練看著畫十三的左臉胎記,頑劣不羈的眼里竟泛起了微紅,他咽了咽喉嚨,艱難啟齒問道:“你,認不認識白溪風?”
習習夜風從窗縫溜了進來,漫卷墻上張張畫紙,驟起一段窸窸窣窣之聲,兩個人默然靜立,四目相對。
“他被人從懸崖之前推入了雷公峽底。”畫十三一字一頓地緩緩道出。
“被誰?”殷澄練的眸色忽明忽暗。
“你不知道當年對姜派弟子狠下毒手的人是誰嗎?”畫十三沉靜地可怕。
“是他。”殷澄練攥緊了拳心,眼眸越來越低沉,“我一直不相信,深受舅舅倚重和提拔的他,怎會做出這樣落井下石的事。”
“殿下錯了,他不是落井下石。他一直都是親手挖下致命陷阱的兇手。”畫十三神色從容而目光凜冽,“當年殿下年幼,姜皇后去世后就一直被束縛在此地,直到姜太傅下葬皇上也不允許殿下出府半步,所以不了解前因后果,也是情有可原。”
“你……”殷澄練的目光再次不可置信地凝視著畫十三臉上的胎記,但隨即無比堅定地直盯他的眼底,一把抓住畫十三的雙肩,“你是小白!”
這么多年,畫十三第一次放下所有戒備,容許淚水漫上他的雙眸,坦然自在、無憂無慮地笑了。
“郡馬爺,這么晚了還要把信送到應府去嗎?應大人會不會——”
“啪”地一聲,還沒等羅管家把話說完,周榮就揚手舉起一個茶杯狠狠地擲在了羅管家的跟前。
“現在就去!馬上就去!他多活一天,我就一天不得安生!”周榮拍著桌子咆哮道。
“郡馬爺,可是,單憑您這一封手書,應大人會答應幫忙嗎?”羅管家局促不安地問道。
周榮冷笑一聲,眼里涌起無限陰沉寒光:“哼。應承昭日漸尊貴不假,別的事他或許還會駁我的面子,可若是為當面之事,他必定二話不說地助我一臂之力。”
夜色濃黑如墨,可京城中有一處地方的夜更深更黑。穿過應府的巍峨大門,除了幾個披盔戴甲的冷面府兵外,庭院一片幽窈,深不可測。
“隆冬將至,饑荒四起,除了歷年必定罹難的西北之地已經導致餓殍遍野之外,云南也飽受天災,常有村民易子而食,無數壯年落草為寇,頻頻北犯,動蕩不安。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是燈火還是下屬的這番話驅退了寒夜襲人的倦意,端坐在堂上的應承昭精神抖擻地睜著一雙如炬的小豆眼,凝眉沉思,良久后,問道:“皇上是如何下旨的?”
“皇上已下旨從國庫撥出十萬兩白銀賑災。”
應承昭幽幽地深呼了一口氣,唇上的兩撇小胡子微微顫動:“這筆錢從國庫撥下去,至少要經過五層官員之手,每一層揩一點油水,就剩不下多少了。”
“依大人之見,該當如何?”
“西北之地重在分發糧食,你給劉大人送個信,就說我請他老人家親自帶著糧食前往西北,監督分發,他是兩朝元老了,一生清白,眼瞅就要告老還鄉之際,必不會中飽私囊。”應承昭一邊盤著手心的兩枚光滑可鑒的核桃,一邊交待道。
“是。屬下明日就去辦。那么混亂動蕩的云南呢?”
“云南之急在于攘亂,得派個深有威望又為人正直的武官過去擺平。”應承昭又咯吱咯吱盤轉起手心的核桃,凝眉思索著,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急匆匆的身影。
“應大人,我家周郡馬派我來送樣東西。”
應承昭認出了來者乃是周榮的親信羅管家,不禁疑惑地挑眉問道:“什么東西?”
羅管家抬起頭溜了兩側的侍從一眼,直到應承昭會意地屏退了其他人后,他才從袖子里掏出信封:“是我家郡馬的一封手書,關系到十年前的一樁舊事。”
應承昭頓時變了臉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匆匆接過了羅管家手里的信,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目十行地讀完后,臉色越來越難看,緊接著,他把信放在燭火上焚了,直到看著信紙半點不剩地化為灰燼才罷休。
“你也在京城中見過那個少年?”應承昭眉頭深凝。
“不錯。應大人,此人正是當日在徐飛命案現場為皇子殿下出頭的小畫師。他一開始收斂畫技,瞞天過海,卻在復審時一鳴驚人。”羅管家一五一十地講述著。
“你家大人會不會認錯了人?我記得,當年那孩子生得白白凈凈,臉上可沒有什么紅的紫的痕跡。該不會是他心中嫉妒難消,想借我之手為他除掉眼中釘吧?”應承昭謹慎有加地步步詢問。
“大人好記性。老奴記得,大人和我家郡馬都堅信一點,那就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殺了這個畫師,不管是對大人、還是對我家郡馬,都會是百利無一害之舉。況且,我家郡馬深信,這個人就是那個人。”
應承昭瞥了一眼羅管家滿臉篤定的神色,猶豫了片刻后,緩緩點了點頭,羅管家跪謝之后,轉身離去了。
“等一下。”應承昭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了羅管家,“回去告訴周榮,他欠我一個人情,該還的時候要還我。”
羅管家笑呵呵地欠身答應下來。應承昭看著周榮身邊的老奴才走遠之后,對著堂后鳴掌三聲,霎時間飛出了一道黑影,迅疾如晴空霹靂。
“應主,有何吩咐?”黑影無比馴服地跪在應承昭面前,靜聽差遣。
“長機,有件事我要交給你去辦。”應承昭信任有加地拍了拍跪地之人的肩膀,他背上背著一個形狀奇怪、樣式復雜的匣子,也隨之微微顫動。
如有侵權,請聯系:##gmail(##)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