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雙雙赴死身后事
第六十六章雙雙赴死身后事
京墨被問得一愣,如實回道:“先生誤會了。一些小爆炸只是研藥時偶有的小動靜、小反應罷了。十三說起話來有時沒邊沒際的,還請不要見怪。”
畫十三抿了抿嘴,嬉笑著看向京墨,而心里卻暗暗疑惑廣子彧方才對炸藥的強烈反應和發問。
廣子彧聽了京墨的解釋,頓時緩和了臉色,有些悻悻地笑了笑,想起來什么似的問向畫十三:“對了,你怎么會知道,我本姓周?”
“聽師父說的。”畫十三想起早年跟著姜黎也曾見識過幾次文人之間的坐而論道,恣意風流真是堪比魏晉風骨。
“你師父是誰?難道是廣陵書院的哪位同儕?”廣子彧忽然起了興致,不無期待地看著畫十三。
京墨也頗為緊張地看著畫十三,雖然她知道以他的口才和急思,一定會隨口胡謅個說得通的方式搪塞過去,可還是忍不住為他擔心。但接下來畫十三的回答不禁讓京墨大吃一驚,心口一提,她聽到他直言不諱地回道:
“姜黎。”
廣子彧一時間瞠目結舌地看著畫十三,接著,他再次強撐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阿莉婭的攙扶下走到畫十三面前,端端正正地拱起手,深深欠身道:“原來是姜兄高徒,怪不得見識不俗。”
畫十三連忙扶住了廣子彧:“早年常聽師父說起先生的事跡,若不是師父其人從不愿參與任何黨派,當時必定也會成為廣陵書院的一份子。”
“黨派。”廣子彧幽幽地嘆了口氣,“最初的‘廣陵書院’演變為最終的‘廣陵黨’,亦非我所愿,可惜我不及姜兄目光深遠,沒能及早看到這一點,他曾提醒過我,是我一意孤行,總以為一群儒生聚沙成塔實屬不易,結果斷送了所有人的初衷。”
“初衷在心,不在結果。”畫十三看著廣子彧的眼底,一字一頓道。
廣子彧怔然靜立,良久之后,他黯然拂袖:“都過去了。我醒過來后,這條命是阿莉婭的,其余世事,過眼云煙罷了。”
廣子彧和阿莉婭四目相對,交織的目光中有對彼此的無限愛戀,以及一種磐石無轉移的決心。這時,屋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阿莉婭唇邊卻抿起一抹釋然的微笑:“夫君,他們終于來了。”
畫十三聽到一片嘈嘈喧嚷的人聲,七嘴八舌也離不開一句“水井塔開放了”。他明白,是首領府的民兵守衛一見契約簽訂后便回去向全部村民通風報信,阿莉婭沒了水井塔的籌碼,便不會有人再為她效力,加之這三年她的所作所為在風波鎮積累下來的怨聲載道,所有人對她都已恨之入骨,巴不得對其抽筋扒皮而后快。
“不!”突然,伊莎和所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聲,因為他們看到阿莉婭掏出了她隨身攜帶的短刀,“噌”地一下不偏不倚地插進了自己的心臟處,涌出的鮮血頓時噴在了廣子彧的臉上、身上。
畫十三看到一片殷紅腦子里嗡嗡作響,但經過懸崖上和京墨千鈞一發的時刻,暈血之癥已不似原來那么嚴重。京墨緊緊攥住畫十三的手心,從褡褳中掏出一只小藥瓶遞給畫十三:“治你暈血的可口可樂。”
畫十三勉強定住心神,看著京墨的眼睛:“不用了,心病在懸崖上已經紓解許多。”
他們看著一向壯碩的阿莉婭此刻如弱柳扶風般倒在廣子彧的肩頭,伊莎聲嘶力竭地捶胸頓足,她死命地搖著阿莉婭的胳膊:“姐,姐!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是伊莎的親姐姐!不要離開伊莎!”
京墨知道,這正對心口的精準一刀,已是無力回天,她的眼角不禁淌下了兩行清淚。轉念間,她意識到了什么似的,正要阻止住方才一直悄無聲息的廣子彧,但是,為時已晚。
廣子彧從阿莉婭的心口上拔出刀,飛快地刺入了他的胸膛,頓時兩個人的深深相擁變成一團模糊的殷紅血色。
“不!!”伊莎涕泗橫飛,悲痛萬分地哭著喊著已經快不成人樣。一旁的長靈也聽得心頭大慟,他默默扶著伊莎的瘦削肩膀,感覺到她不可遏制的一陣陣戰栗。
畫十三強忍住腦海中翻騰的陣陣眩暈,緩緩撐在這對血色相擁的夫婦面前,哽咽道:“子彧先生,阿莉婭首領…你們…你們不是非要如此的啊……”
阿莉婭呼吸急促,眼神渙散道:“這三年,我到底是利用了族人們的貪生之念,令他們自相壓制,如今,全靠對我的恨,才把他們聚成一團……我求你們,在膠果種成之前,不要讓村民們知道水井塔里的真相……”
所有人都點頭不迭,畫十三看到阿莉婭抬手伸向了伊莎,把一串鑰匙交給了她:“死丫頭,我真是沒聽夠你喊我的這聲‘姐’啊…姐對不起你…父親的首領府今后就交給你了……妹,對不起……”
“姐!姐!”伊莎匍匐在阿莉婭的膝頭,淚眼模糊地點著頭,“我不怪你,你不要離開我啊…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廣子彧奄奄一息地看向畫十三:“你師父死時,我并不在京城,否則…我一定會想辦法阻止……”
畫十三心頭久久揪起,苦笑道:“子彧先生的心意師父一定是知道的,但奸人作祟,先生是局外人,難免有心無力。”
廣子彧的呼吸越來越虛弱:“自從‘廣陵書院’被朝廷定為‘廣陵黨’的那一刻起,沒有人是局外人,包括你師父……”
“先生這話是什么意思?”畫十三心頭陡然一驚,不明何意。
“隨他去吧…與愛妻同死,又復何求吾誰與歸?”廣子彧提著最后一口氣笑著看了看懷里的阿莉婭,又全神貫注地看向畫十三,“葬我于雷公峽底,守望兩側山河,葬我以赤身裸體,還余生之歡欣。”
說完,廣子彧與阿莉婭一齊斷了氣,兩人深深相擁的臂彎卻永遠死死環住,不離不分。
京墨難掩傷悲,伏在畫十三肩頭無聲啜泣。而長靈則牢牢把住了像發瘋小獅子一般用拳頭死命捶地的伊莎,直到她筋疲力竭地栽倒在長靈的懷里。
不一會兒,就聽見村民們紛紜嘈雜的腳步聲漸漸近了,一聲比一聲憤怒沖天、忿恨高漲:
“老天爺終于開了眼了!”“等咱們喝上了水,第一件事就是扒了這女魔頭的皮!”“整整三年咱們在她手下水深火熱的活下來,總算到頭了!”“我巴不得把她的尸體掛到城樓上風吹日曬叫她尸骨無存!”“對!”“我也是、我也是!”
畫十三耳里聽著,胸膛一陣起伏,手心越攥越緊。京墨看著畫十三泛紅的雙眼和引而不發的一腔怒火,她輕輕松開畫十三攥緊的拳頭,向阿莉婭深深望了一眼,畫十三悶聲不語地點點頭,咽了咽喉嚨后,重重合眼,聽著民怨沸騰漸漸接近。
忽然,首領府變得鴉雀無聲,靜若空穴。一群烏泱泱的人影簇擁在大堂之下,翹著腦袋張望屋里的怪異場面,他們看到死了三年的男人又死了一次,而作惡了三年的女人不復鮮活,片刻的噤若寒蟬之后,一下子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地炸開了鍋。
“死得好啊!”“省得咱們動手了!”“有水喝了!”“這才是真正的老天開眼啊!”
村民們在兩具尸骨未寒的亡人面前歡呼叫好之際,忽然看見大堂之上,“嚯”地一下站起來一個衣冠楚楚的漢人公子。他一身月白色的長衫沾滿了深深淺淺的血痕,神色俊毅、目光灼灼,扶起伊莎一步一步向眾人走去。
“我認得他!他就是剛才叫那女人簽下開放水井塔契約的人。”一個民兵模樣的人在人群里指著畫十三喊到,眾人聽了都鬧哄哄地上前道謝。
“你們不必謝我。阿莉婭首領她,”畫十三像舌頭打了結似的頓了頓,“她自知有罪,以命相贖。新首領伊莎如今將水井塔歸還給大家。”
畫十三退了半步,將小巧玲瓏的伊莎置于眾人視線的中心。先是屹丹屹格兩兄弟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我等愿意追隨伊莎首領!”
緊接著,應和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一浪逐著一浪此起彼伏:“我等愿意追隨伊莎首領!”
伊莎哭得雙眼已經高高腫成了杏核,她有氣無力地看了一眼京墨,京墨期許地沖她重重點了點頭。
伊莎舉起阿莉婭交給她的一串鑰匙,按著姐姐的遺愿交待道:“水井塔暫不開放,但是該分給大家的水源我一定會分配充足。這段時間大家先整理耕地,待土地恢復之后,我保證立刻打開水井塔。”
眾人先是一愣,接著有個毫不服氣的聲音響起:“伊莎,你可別凈學你姐!你小小年紀懂什么呀?還說什么整理耕地,哪里還有耕地能用啊?恢復土地?呵!沙漠變綠洲么?真是癡人說夢!”
眾人一聽,頓時人心浮動,七嘴八舌地點點頭議論紛紛:“是啊是啊。”“怎么開放水井塔就這么難?”“還以為換個首領能變個天,想不到小小年紀也盯上了水源!”
“閉嘴!”
隨著一聲大喝,一道明晃晃的劍光當空一劃,閃了眾人的眼。長靈劍氣逼人,招數帶風,村民們認出這個黑衣少俠就是在他們搶水時一掌將眾人擊倒在地的人,皆被嚇得愣在了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輕易出聲。
畫十三第一次見長靈當眾發火,不禁吃了一驚。京墨走到伊莎身邊,向眾人詳細解釋了膠果的妙用,又闡明不開放水井塔不代表眾人沒有足夠的水源使用,眾人眼珠子滴溜溜地在長靈鋒利無比的劍尖上打轉,誰也不敢跳出來再多吭一聲。
京墨伏在伊莎耳畔低語了幾句后,伊莎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后發號施令道:“屹丹、屹格聽命,挑選十名壯丁看守水井塔,每月每戶發放水源十桶。若有不夠用者,讓他來見我,我自酌情增減,如有私下取水占水者,我伊莎絕對會讓他的尸體掛到風波鎮的石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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