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昏暗陰冷，沒有一絲暖意。豆大燭光風中撲閃，墻上暗影如驚動的鬼魅，身形變幻，陰森寒寂。

踩在陰冷潮濕的地板上，宮裳縮了縮身子，搓了搓手掌，“這地牢真夠冷的。”然后看向傾君，一把握住她的手。

青蓮月的手常年冰冷如斯，手掌上還殘留厚厚的云繭，本以為女子的手柔軟無比，沒想到握住的那刻，宮裳的臉色忽的一驚。

而青蓮月則趕緊抽回了手，看戰白和另一些下屬臉色的尷尬，不禁臉上微熱，眸子不敢亂動。

宮裳將手中紫銅鑲玉塹龍手爐塞到了青蓮月的手掌心，“以后把這個手爐賜給你，此手爐小巧精致，可隨身攜帶。”

眾人皆驚，此手爐跟著宮裳十多年，而且此物乃天莽皇朝已逝的西太后生前所賜，宮裳愛護至極，從未離身。沒想到，他竟然就給了一名貼身侍衛，還是個女人。

青蓮月感受到了所有人的驚訝之色，拒不敢受，宮裳冷道：“爺讓你拿著，別廢話。”

宮裳個性古怪難猜，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宮裳看著前方的排排地牢，皺眉問道：“戰白，昨日相府的玉公子睡得可好？”

“公子，據辰公子所說，玉公子昨夜喝酒喝到了天亮，還叫了儒林苑一位儒士前去相陪。”戰白握拳回答。

“可是儒林苑如今排名前三的劉宏？”宮裳瞥眼問。

“正是。”

“傾君，聽到了？記住‘劉宏’兩字。”宮裳笑得輕快，手甩折扇，悠然自定的朝內牢走去。

以防飛燕咬舌自盡，嘴里給她塞滿了白布，全身被鐵鏈鎖上，想脫身難于登天。

宮裳命侍衛打開牢門，一身干凈如蓮的他，即使走進這臟亂昏暗之地，仍一身清芳貴雅，出淤泥而不染。他俯下身子從牢門走進，看飛燕被待如此，眉頭凝成一線，“你們怎可如此對待美人？來人，將鐵鏈松開，來一壺好酒和一桌美食，好好款待‘掌中飛燕’。”

白布被拿走，飛燕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鮮空氣，一日不見，臉上已盡顯疲憊之色。可那雙如毒的眸子卻锃亮無比，她狠狠看向宮裳，冷言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來這一套。”

宮裳命人送來酒席和竹墊，宮裳緩緩而坐，動作悠閑自得，優雅大方，臉上更是看不清是云淡風輕還是別有意圖。

“飛燕，請坐。”宮裳斟上一杯酒，與之對飲，然后擦了擦嘴，笑道：“你怕有毒？”

“已是將死之身，何懼之有？”飛燕拿過酒杯，一飲而盡，火辣辣的液體從喉嚨滾入，嗆得飛燕滿臉通紅，咳嗽不止。

“原來飛燕小姐不勝酒力。”宮裳笑語，然后夾了一些菜肴放入飛燕的杯碗之中。

“公子來訪恐怕要無功而返。飛燕一人所為，何必如此。”飛燕冷笑，正襟而坐，毫無昨日的柔美之態，反而充滿俠士風范，令人敬畏。

宮裳為飛燕鼓掌，然后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誰能得飛燕此烈女，與爺同幸也。”

飛燕不解，同幸？

宮裳抬頭指向身邊的青蓮月，對飛燕笑道：“她叫傾君，想必你也清楚。爺為了她，可是什么都能放下呵！不知，小姐背后之良主，是否如此待小姐？”

“怎就如此篤定我背后有人指使？”飛燕疑惑。

“小姐來我凌天王府真是湊巧至極，你身在奇士坊，怎知我府上的郡馬何時回府？據我打探，小姐多日不出奇士坊大門，且凌天王府戒備森嚴，以你一人之力，得此消息困難無比。除了你背后有人，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辦法。再者，你身份被人抹白，一人之為，亦難以做到吧。”宮裳停了一會兒，又繼續道：“還有啊，我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二哥，只要被你稍作提點，必定上當。”

“果是麒麟英才之首，令民女佩服。不過，公子無需試探，民女無可奉告，只求一死。”

“尋死易，求生難。你以為爺是傻子，不知你背后之人？不過，爺不想參合此事，這是你與樓晏之事。爺來此是為了放了你，給你自由。”

飛燕握在手中的酒杯差點驚飛，她難以置信的看著宮裳，“你說什么？”

“我說，放，你，走。”宮裳命人換來茶水，以茶代酒。

“為何？公子不怕我逃了，德王爺拿公子是問？還有，公子如何向樓晏交代？”飛燕狐疑。

“怕什么？這天底下，哪有我宮裳害怕之人。雖老頭子確實不咋喜歡，可我身為老頭子的嫡子，他能奈我何？至于樓晏，和宮璉半斤八兩，撒個謊就能將此事圓過去。”宮裳優哉游哉的喝茶，說話間如同閑云野鶴般，放蕩不羈，卻翩然自得。

飛燕見宮裳愿意將她放出大牢，臉上立現喜色，跪在地上，仍有不解，問，“飛燕還有一事不明。”

“說。”

“飛燕無一技之長，何以讓公子放民女離開？”

“你是擔心爺在你背后捅一刀？”宮裳笑著道。

“公子言重了，依公子人品，怎會做出爾等之事。”

“實話說了吧，爺是看重了你的‘奇’。你能被鬼爺看上，呆在奇士坊，可想而知，你亦是位女中英雄。宮裳向來愛才，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即便我不能重用于你，但我也舍不得殺了你。”宮裳這席話，站在身后的青蓮月聽得一清二楚。

青蓮月在這一刻于內心發現，從前看輕了眼前這位十八少年。年紀輕輕，心胸寬廣，深謀遠慮，待人器重，雖生性放蕩，卻一絲不茍。

飛燕聽畢，更是滿心感激。深深鞠躬屢次，叩謝之后，便被放出了大牢。

此時，夜幕快要降臨，天邊淺云薄薄，鳥兒零星。

看著廣闊無垠的天空，宮裳對身后的青蓮月說道：“傾君，你說你這良計，是否能換回一顆真心？”

“公子，傾君也只有五成的把握。”青蓮月低著雙眼回答。

“不，爺有十成的把握。”忽然，宮裳朝傾君半眨眼，嘴角的笑容如天邊云織，綺麗輝煌。

“公子何以斷定？”青蓮月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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