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佳時向地鐵口走去的時候,遠遠地看見在廣場的磚地上有幾個灰色的小點。在她的視線里慢慢晃動,隨著走進又慢慢放大。雨停了,這個城市好安靜。鴿子移動過的地方,迤邐幾行淺淺的歪歪的足跡,那些鴿子恩恩愛愛。她自然淡淡一笑,走進地鐵口,身上還穿著吳隆替她披上的衣服,她摸著肩膀取了下來。
下午四點,地鐵上空空的。她摸著臉上的印痕,給段幼清發了一條簡訊:幼清,我今日很委屈,很開心。她合上手機。把衣服披在身前,靠在椅上睡著了。
地鐵上太冷了,又被凍醒,匆匆忙忙回了宿舍。傍晚了,大廳門口處有很多陸陸續續回來的同學。擁在門前,抖抖傘,再推門進去。
“葉蓁蓁。”謝佳時還未打開門,便在門口一聲一聲喊著。
謝佳時打開門進去。
“佳時,你又把鑰匙忘在門上沒有拔下來,這樣多危險。”羅衣說道。
“哎呀,一樓走過去都是認識的人,有什么關系,好啦好啦。”謝佳時接過羅衣遞過來的鑰匙放進包里。
“你收好了。”羅衣說道。
“好好好,知道啦。”謝佳時說道。
“佳時,你的臉怎么了?”羅衣問道。
“我沒事兒,那個衣衣,葉蓁蓁干嘛去了?”謝佳時問道。
羅衣心中有絲不自在,謝佳時每次一回來不是找葉蓁蓁,就是在找章戈,無論是毛毛過來,還是旁邊剛認識的人,她覺得謝佳時對別人總比對她熱情。
“上午她說回北京。”羅衣說道。
謝佳時驚訝地說道:“怎么可能?她不是說國慶不回去的呀?我就這樣被丟啦?葉蓁蓁她死定了。”
“她可能有事兒吧。”羅衣說道。
“行了,我問問她?”謝佳時邊和羅衣說話,邊給葉蓁蓁撥電話。
“葉蓁蓁,你在哪呢?”謝佳時問道。
“北京,飛來飛去,我今天快被累死了,真不容易。”葉蓁蓁說道。
“你為什么回北京去呀?”謝佳時一邊踢掉鞋子。
“李書要和我分手,我能不去嗎?”葉蓁蓁笑著說道,有些得意。
“為什么李書要和你分手,你們前幾天不只是吵架而已嗎?”謝佳時問道。
“要兩份豆汁,帶走。”葉蓁蓁的聲音傳到謝佳時的耳里。
“快說,快說,我的胃口被吊起來了。你在干嘛呢?”謝佳時催促著說道。
“買豆汁,北京的豆汁可好了,下次你來北京住李書家里就好了。”店里的嘈雜聲和葉蓁蓁的聲音一起傳進謝佳時的聽筒里。
“葉蓁蓁,你快說,你快說啦。”謝佳時又催著說道。
“其實早上你走了后,李書和我說要分手,我真的挺難過的,這小子還長脾氣了,我只想回去揍他一頓。”謝佳時靜靜地不說話。
“謝謝啊。”葉蓁蓁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兩盒豆汁,從窗邊站起身來接著說道:“然后我就立馬找人給我訂了機票,我到醫院去找李書,他說要談談的時候,那么嚴肅,我真的怕了。但是。”
“葉蓁蓁,你別但是了,快說。”謝佳時說道。
“然后從醫院出去,過馬路的時候,他習慣性地牽住了我的手,我就知道還有戲。剛到醫院的時候,看到他辦公桌上放著的還是我的照片,我就知道他不會和我分手。過馬路他牽住我手的時候,我就問他:李書,你還想和我分手嗎?然后他不說話。我就接著說:李書,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還要不要分手。他說:不分。”葉蓁蓁笑著說道。
“佳時,我在寫作業,你能小聲一些嗎?”羅衣說道。
“吵到你了?抱歉抱歉。”謝佳時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然后又對葉蓁蓁說道:“那這不是挺好的嗎?然后呢?”
“你噓噓地說些什么?你以為我是千里耳?”葉蓁蓁說道。
“衣衣在寫作業。”謝佳時說道。
羅衣聽到這兒,心咯噔一下,心思并沒有放在書頁上,聽著謝佳時打電話有些心亂,又不好再次開口讓她小聲些,羅衣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經過過濾的,要不然總會使她難為情。
“我在的時候她在學習,我走了她還在學習,好氣呀。”葉蓁蓁吐槽道。
“你這人自己不學,還不讓別人刻苦,搞笑死了,你快接著說呀。”謝佳時撇撇嘴。
“然后我們一起去吃午飯。我馬不停蹄地從上海跑到他醫院里,真的快累死了。吃飯的時候我就很乖,我就給他道歉說:我不該總和你吵架,我不該一直讓你給我寄東西,我不該一直麻煩你在有手術的時候還去看望我爸媽。”葉蓁蓁頓了頓說道:“可是你知道嗎?我說這些他都無動于衷,等到我說我不該總是不陪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知道嗎,他哭了,他真的哭了。”
“我的天,葉蓁蓁你這樣合適嗎?李書都被你給弄哭了。”謝佳時很吃驚。
“說真的,我自己也很吃驚,我之前說那么多他都沒反應,就這一句我不該總是不陪在你身邊他就哭了,我當時那個手足無措呀。然后和他一起回了醫院,我就走了,這不買了豆汁去接他。”葉蓁蓁說得甜蜜蜜。
“他是真的愛你。”謝佳時感慨地說道。
“我當然知道。你今日怎么樣,那些明星本人有我葉蓁蓁好看嗎?”葉蓁蓁問道。
謝佳時聽著哈哈哈地笑道。
“蓁蓁,我今日其實挺生氣的。”謝佳時說道。
“為什么?”葉蓁蓁放大了聲量。
“就是被人用拿馬克筆的姑娘一直喚著,教訓著。”謝佳時并沒有說自己被人給了一巴掌。
“不過是被訓了,哪能真的生氣了,我還不知道你嗎?不過是嘴上抱怨著,心里壓根不計較,都沒放心上,嘴上嚷嚷找些關心而已。好了,我不和你說了,七號你生日前要回來寵幸你的。”
謝佳時一時無言,“隨你回不回,你真惡心。”
一轉眼,窗外的天已經黑了。謝佳時其實骨子里是一個文藝青年,又開始整理詩詞抄集起來,從軍訓到現在,已經約寫了六十多頁紙張。
阮離離這家伙不知道今晚究竟還來不來,要是今日還不來,她壓根要對她失望了,這已經是她第四次說要交她玩泥巴,然后又說不清來不來了。心中想著下一次,鬼才相信她呢。
謝佳時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喂,我是幼清。”段幼清說道。
“我知道呀。”謝佳時說道。
“你下來。”
聽到這句話,謝佳時竄到陽臺上,往下看了看,果然看到了幼清。
“噢。”謝佳時掛了電話。
早知道就先不要換睡衣了。她忙套了一件衛衣在外面。她照了照鏡子,撥撥自己的劉海,呼了一口氣,換了一雙穿著容易的涼鞋幾下竄下樓去。
“姑娘,外面下雨呢。”宿管阿姨在后面喊道。
“知道啦,知道啦,謝謝阿姨。”謝佳時跑出去。
“這丫頭跑什么跑,傘。”宿管阿姨在身后哭笑不得地喚道。
“抱歉抱歉,久等了。”謝佳時說道。
段幼清走上前來,給她撐著傘。他看著她,她紅著臉將睡衣的衣角塞進衛衣里。
“你怎么來了?”謝佳時小聲地問他。
“你說呢?”段幼清逗她,心里開心。
“我…我…怎么知道呢。”謝佳時抬起頭望著他。
少年烏黑的眼瞳熠熠生光。
“今日怎么開心?怎么委屈?”幼清撫摸著她臉上的紅痕。
幼清這樣一問,想到那個惡心的男人,謝佳時的眼淚便下來了,踮著腳尖,靠在他肩頭。
他不說話,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肩,等著她說話。過了一會兒,謝佳時止住了哭泣,抽泣著將今日的事兒慢慢說來。
段幼清恨不得還那人一巴掌,卻忍著怒氣哄著佳時:“不是有糖可以吃嗎?還是吳隆的糖。”
“對啊,幼清我今天其實也超級開心,很興奮。”謝佳時笑得咯咯吱吱,空中盈滿清脆的笑音。
段幼清故意逗她,“佳時,你知道你現在像什么嗎?”
“什么啊?”謝佳時困惑。
“狍子唄。”段幼清忍著笑意。
“你這樣好嗎?我今天很委屈的。”謝佳時瞪他一眼。
“我說你可愛呀。狍子被人打了一定會回頭看看是誰打了它,只要它沒被打死,它一定要回去看看。”幼清咧著嘴笑。
“那它不是傻嗎?幼清。”謝佳時嗔怪著說道。
“不傻不傻。”段幼清看著她。
謝佳時說道:“你下次能不能好好和我說話。我都說不過你。你欺負我。”
“我還沒吃晚飯,你陪我去吃晚飯吧。”段幼清知道沒吃晚飯的是她,她今日也算得上努力,估計被累壞了。
“我穿成這樣,也太丑了。”謝佳時說道。
“不丑不丑,好看好看。”
兩人從宿舍出去,拐上街頭,段幼清脫了外套,套在謝佳時身上。
時光一成不變地飛逝,被蟬鳴充實的夏日時光好像要過去了,不知道夏日拐到哪里去了。
“幼清,我自己吹了好幾天,口琴那玩意兒我真的弄不來了。”謝佳時說道。
“沒事兒,空了我教你。”幼清說道。
兩人繼續走著。
“我們去這家吧。”謝佳時指著黃記燒烤。
幼清皺皺眉后點點頭。兩人一起走進去。
一屋的塑料桌椅。
“都是嗆人的味道。”段幼清批評她說道。
“明明是很誘人的香味。”謝佳時回道。
段幼清彈了彈她的腦門。
“你們要吃點什么?”一個大叔問道。
“我要三串雞胗,三串雞心,三串牛肉,三串黃金糕,三串土豆片,三串香菇,三串茄子,一份玉米烙,玉米烙不加沙拉。”謝佳時搶著說道。
“帥哥,你呢?”
“我不用了就這些吧。謝謝。”段幼清說道。
大叔走后,“你能不能吃些有營養的東西,滿滿的油煙味兒。”他嫌棄的臉色那么明顯。
店里的門敞開著,風吹過,他們做在塑料椅子上,濃郁的食物味道與煙霧混合,謝佳時忍不住把臉偏向一邊,打著噴嚏。
“你看都吹感冒了。”不知為何生了氣。
“越不健康我越愛吃。”謝佳時心里有些得意,看他把自己怎么辦。
段幼清生了氣,送她回去的路上一路沒說話。
她站在臺沿上,看著段幼清的背影喊道:“幼清。”
段幼清回過頭來,用食指止住她的嘴。
她仍然說道:“我晚上會在被中好好想你的。”
她的話繞來繞去,總帶著一股稚嫩的淘氣,卻撓得他心癢癢,他忍著笑,不說話,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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