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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宮中怨女
是夜，一燈如豆，油燈微弱隨風搖曳。
蕭憶兒陡然醒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破布垂帳的帳頂，帳角四周懸掛的掛鉤都有層層斑駁的鐵屑，在暗夜中發出幽幽黯啞的光澤，為這盞油燈增添幾分清冷。
有人正倚在她的一側，手杵著枯槁的下頜一點一點的。
蕭憶兒一時間不知道身在何處，只感覺到心口驚跳如絞，渾身都被冷汗沁透，她隔著那帳子，一眼就看清了那人熟悉的身影，不覺脫口叫道：“子佩？”
那丫頭身子一個激淋，驀地驚醒過來，抬頭看到她，忙揉了揉眼一拐一瘸頗為費力的起身，伸手掀起掉了色的破布簾子。
干澀的聲音幽幽傳來，帶著關切：“夫人，您醒了？”
她伸手過來想要扶起蕭憶兒，在殘影疊加的逛下下，隱隱約約看得清楚子佩的眉眼，早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原本圓圓的臉龐，烏溜溜的眼睛，消失不見被違和感十足的滄桑取代，蕭憶兒記得當初子佩不說話也自帶了三分笑意的俏麗模樣，可如今面前的人早已慘淡凄冷下來。
蕭憶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渾身顫抖著，心口像被一把刀深深插入，痛得她心臟都絞了起來，未說話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子佩，有人來……來嗎？”
不等子佩回答，她目光環顧四周，區別于夢魘中的漆黑一片，唯有窗角漏出星星點點的孤月殘影，照亮她身周凄慘的環境。
到外是發霉腐朽的味道，身下是殘破廢舊的床榻，鼻息間彌漫著一股腐爛潮濕的氣味。
這里是，冷宮？
對了，她蕭憶兒早已經被幽靜在冷宮之中。
陰冷的風從殿外吹入，掀起層層紗幔，卻掩不住蕭憶兒蒼白而驚駭欲絕的臉。整個人就像一個破敗的娃娃，睜著一雙黑漆漆的雙目，無神而空洞的望著破敗的屋頂。
蕭憶兒想要笑，然而接近枯竭的眼淚卻順著憔悴慘白的面頰流下，她狠狠咬著牙，喉頭涌起一陣陣咸腥味，胸口火辣辣一片，就像被千萬根針同時扎下一般。
被關在冷宮中的蕭憶兒，已經在無數重疊的夢魘中迷失了太久，神智都頗有混沌。
昔日長樂宮信陽殿內的端慧夫人，如今和鋃鐺被囚禁的犯人下場相似。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這是詩經中，蕭憶兒最喜歡的《木瓜》篇，可如今子衿的背叛，讓她始終難以平復。
好一個報之以瓊琚！
蕭憶兒在夢魘中嘖嘖怨憤，秀眉緊蹙，纖纖玉手因為長時間浸泡在刺骨的冷水中，已經浮脹蒼白，指尖的位置也有皮開肉綻的征兆。
是氣憤惱怒？還是作繭自縛？
蕭憶兒始終沒有想明白，偌大的冷宮院子里，除了夜風刺骨的寒冷，就是潮氣濕腐的味道。
打入冷宮后已經過去多少天了？蕭憶兒壓根沒有明確的認知。
哀莫大于心死，這就是蕭憶兒此時最大的感受。
面容憔悴的同時，那雙剪水秋瞳里早已幻化成為了一潭死水，沒有了光澤，倒映出的只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在夢魘驚醒之后，蕭憶兒額頭和鬢角都被蒙上了細密的汗珠，散亂的青絲長發也隱隱混雜著一兩根難以辨別的白發，若隱若現。
時催少年老，一朝鬢霜白……
“夫人，可是被夢境給魘著了？”
這聲音太熟悉不過，蕭憶兒沒有力氣再次睜開眼睛，她勾了勾嘴角，只覺得唇瓣枯竭干裂，輕微細小的動作都會帶來蝕骨灼心的疼痛。
“子佩……這里已經沒有什么夫人了！”黯啞嘶裂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無法讓人聯想到這個聲音的主人是昔日一度執掌鳳印的端慧夫人。
如今繁華落幕，唯一稱得上體己的人只有子佩了，始終陪伴在蕭憶兒的身邊。
子佩紅著眼眶，用力咬了咬青紫色的唇瓣，將嗚咽和心疼強制性的壓了回去。
她抬手想要為蕭憶兒整理散亂蓬松的青絲，有些出神的看著憔悴病態的主子，猶豫了很久，轉身用手指摸著青石地面，碰觸到冰涼的物件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夫人，喝點茶水吧！”
子佩試圖將帶著濃重腐味的茶水遞過去，可是懸在半空中的手臂被猛地推了一下。
“咣當！”一聲脆響，帶著霉斑的陶瓷茶杯摔在青石板上。
死寂一般的沉默后，子佩有些愣住了。
蕭憶兒散發遮掩的眸光中，有晶亮的珠淚垂落，緊接著傳來窸窸窣窣的哽噎和抽泣，在這個斷影殘月的夜里，她枯竭的淚居然再度奪眶而出。
“茶水？”蕭憶兒呢喃冷笑：“身處冷宮，只是茍延殘喘罷了，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喝什么……”
未等說完，蕭憶兒就止不住的咳嗽起來，羸弱的身子怎么經得住如此摧殘。
與世隔絕的冷宮，封閉的院子，蕭條落魄的房間，由里到外都是冷清蕭瑟。
除了時不時吹來的夜風，以及寂寥慘淡的星光之外，蕭憶兒感受不到一絲一毫活著的生機。
在這個冷宮之中，她甚至連白日里的陽光都感受不到。
頻頻顫抖的身子，在微弱的油燈下投射在枯槁的白墻上。
子佩看著這一幕，原本以為眼前的主子淚已枯竭，此時傷心斷腸珠淚墜落，她能做的只是無聲的陪伴左右。
“子佩，你出去吧！”氣血虧空的蕭憶兒，掙扎著挪動了一下身子，氣若游絲，折騰了很久才緩和了過來。
“夫人，子佩……”
“出去！！”蕭憶兒攥緊五指，皮開肉綻的疼痛伴隨著撕心裂肺的苦楚，雙重刺激下，讓她再度擰緊眉心。
沒一會兒的功夫，子佩已經離開了這個小屋子。
蕭憶兒游離的視線慢慢鎖定，落在了那盞微弱的油燈上，隔著窗欞看到了鴉青色的夜空，寒沁肅殺的夜色，讓她蜷縮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凄冷的境地，斷腸剖心的苦楚，蕭憶兒只希望絕境下保全僅存的尊嚴。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