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琉璃
第六十一章琉璃
煮酒說來委屈:“昨日布膳的便是那小蹄……月更衣,我本以為她是好心,特意制些暖血燥熱的給小主用,小主吃了睡得沉沉的不醒。哪里想的起來,陛下身體血剛,吃了夜里便口渴。那月更衣先說她要守夜,我只當她是衷心,誰知道她夜里便恬不知恥地給陛下奉茶去了!”
枕春斂眉:“陛下可有……垂幸?”
“這……”煮酒想了想,搖頭道:“這也沒有,奴婢在偏房里邊淺淺眠著,只聽見了倒茶的動靜,也沒有別的。只是那月更衣夜里去奉茶,涂脂抹粉還戴了琉璃簪子,耀眼奪目,才讓陛下瞧上了兩眼!”
枕春恍然一想,便回憶起來了。上回從祺淑妃那兒出來,便看見月牙戴著琉璃簪子,在乾曦宮門口走動,光彩熠熠甚是奪目。只問:“她一個尋常的粗使宮女,哪里來的琉璃簪子。現下琉璃價貴等金,那樣通透的少見呢。”
——“卻不是何處來的!是我一時蒙了眼睛,以為她忠心賞給她的!”柳安然從門外進來,衣裳染了霜氣,“誰知道她存了這樣的心思,唯獨獨在我眼皮子底下!使我……使我今日如此蒙羞!”
枕春上去暖了暖她的手:“太后娘娘未曾難為你罷。”
柳安然坐了榻邊兒,雙眉攢起,嘆聲兒:“太后以為我使的低劣手段爭寵,好一頓明嘲暗諷,人人都以為我……只有你卻信我一回。”便講著人也傷心,“我本以為她機敏,是想抬舉她。”
只知柳安然是真心愛慕天子,出了這樣的事情如何不傷心。枕春心中暗自嘆息,只得寬慰兩句,又說:“那月牙生得確有幾分姿色,若是陛下瞧見了誰能擰過他的意思。姐姐往后仔細御下才是真的。”
正也講著,煮酒卻又進來了,臉上幾分不滿神色:“稟小主……那月更衣從瀾月閣過來了,說要給小主請安呢。”
柳安然手上正端著一只天青汝瓷的茶盞,應聲摔落在案上:“她還敢過來?”
便聽見汀蘭閣外傳來兩三聲戚戚哀哀的呼聲:“熙嬪小主,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處,您莫要因為奴婢氣壞身子。”隨即又是兩三聲清脆的磕頭響。
枕春勸道:“姐姐雖不愿見她,如今木已成舟,面上還是要全兒的。咱們是皇上的嬪御,她雖是更衣,也是陛下的嬪御,怎們能使她在門口一口一個奴婢地喊著。”
柳安然惱在頭上,聽來此話靜了兩分,靜靜合了合對襟的衣衫:“任憑她做的可憐樣子。”也無奈道,“傳罷。”
月牙跟著分花進來,穿著一件兒姜黃色繡臘梅花的窄袖四幅裙,單螺髻上緊飾一只單面兒素色的琉璃釵,耳下飾著水滴樣的素銀墜子,也算清麗低斂一派恭順模樣。她進了汀蘭閣來,抬了抬裙,依依跪下行了大禮:“奴婢叩見熙嬪小主、明嬪小主。”
“我既非主位又不是一宮最尊,你不去給連婉儀請安,來給我請安做甚么。”柳安然卻不肯給她設座,索性拿了一盞茶水來吃。
月牙也不鬧,隱隱可見額頭上磕得青紅:“奴婢始終是熙嬪小主的奴婢,萬萬不敢有非分之想。奴婢不求熙嬪小主寬恕奴婢,只求小主好好愛惜自己身子不要為了奴婢生氣。”說得也是萬分懇切,便又磕頭下去,咚咚撞在地面兒上。
枕春心中說不好,見那月牙光潔的額頭撞地,隱隱沁出了血絲,連忙呵道:“煮酒素來機靈,今日愣著做甚么,還不快快將月更衣扶起來!這般如玉似的天庭磕壞了額頭,陛下見了可不得多心了!”
柳安然霎時明白,臉上訕訕只得道:“起來罷,賜座。”
月牙受了煮酒的虛扶,怯生生坐在偏位上,眼睛瞧著手上帕子,喃喃道:“熙嬪小主待奴婢好,奴婢是知道的。都怪奴婢骨子輕,哪里受得小主的抬舉……如今雖然做了更衣,卻愿意日日來給小主請安,像往常一樣伺候小主梳頭。”
“你既知道你是更衣了,如何還一口一個奴婢?”枕春呷了杯中香茗,輕輕撇去茶漬,“讓別人聽見了,可不要說柳姐姐輕賤你?”
“奴婢……嬪妾不敢。”月牙臉色一黯,說著眼眶紅紅,我見猶憐的模樣,“嬪妾心里過不去。明嬪小主是最得圣寵的,自然知道陛下脾性,嬪妾哪里敢有自個兒意思……”
“也不過封了一天更衣,你也敢揣測陛下脾性了。”柳安然暗咬銀牙,指甲嵌近手心里,“你也不必來和我請安了,汀蘭閣的廟小,容不下大佛。”
月牙聽得她這樣的話,身體一戰顫,又要下跪。
便聽見外頭傳陛下駕到。
三人出了門外接駕,慕北易一眼看過閣內,輕笑一聲:“朕過來瞧熙嬪,倒看見你們三個。”他穿著一件墨色鶴氅,柳安然上前替他解下,枕春又奉茶去給他暖喉。
月牙被涼在一旁,插不了手。
慕北易吃了茶,在正位上落座,把玩著一枚通透無瑕的玉扳指:“今日點算安南都護府上供,十分富足。有說南方載年豐收,如今薄稅輕徭還開了幾座玉山,上了一些供奉之物都是極好成色。”便笑道,“柳大都護很有政績。”
柳安然得了夸贊,臉色略有緩和,應道:“能得陛下一句夸贊,父親應當更為國家效力才是。”
慕北易便說:“先前緣由雅貴嬪族中得力,朕有了擢封,也不好厚此薄彼。只是眼下有些為難,若封為婉儀你也當得,只是……”略一沉吟,“只是如今皇嗣稀薄,連婉儀與玉婉儀撫育皇嗣盡力,你資歷輕,若平齊而上難免要使她們冷心。”
枕春聽來,心說你首寵薛楚鈴,封她做婉儀怎不覺得要寒旁人心。由此可見,是在慕北易心里,柳安然或許恩寵有欠分量才是真的。此話不可細細琢磨,若說破了要傷柳安然的心。便眸子一轉,打趣兒道:“正是說著此事,嬪妾倒有個法子,還請陛下不要怪罪嬪妾揣測圣意。”
慕北易撥手示意她講。
“嬪妾以為,陛下要擢升雅貴嬪與柳姐姐,是為勉勵外臣,忠心為國盡心為君。如此一來,封柳姐姐做婉儀,是應該的。何況柳姐姐禮數周全、家族榮耀,哪有不合適的。”枕春手上比劃一對兒,“可連婉儀與玉婉儀如今是有皇嗣的。到了年末里,萬事吉慶,哪有當不起更榮耀位置的道理呢。依嬪妾之愚見,不如再累進玉婉儀與連婉儀,也好使人人都知道,陛下是愛重皇嗣們的。又說連婉儀資歷深厚,陛下以其為尊,也顯得陛下長情,肯疼惜舊人。”
慕北易頷首,思道:“有理。既到了年下,何妨多擢兩人。便擢升熙嬪為從四品熙婉儀、玉婉儀累進正四品玉貴儀。連婉儀么……她素來緘默沉穩,可以做主位了。”
枕春輕輕舒一口氣。高封連月陽與玉婉儀,無非是平衡了大小薛氏的分量。這樣才能使大伙兒都喘上一口氣,也是枕春私心里忌憚祺淑妃的手腕毒辣,怕她獨大。
柳安然自然明白的,輕輕道:“多謝陛下美意,只是連小主如今還沒個封號呢……”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