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三章受傷

一曲《高山流水》錚錚響起，固安公主身穿一襲雪白的長裙，翩然而至。

她隨著曲子，甩袖折腰踢腿，動作如行云流水，高雅脫俗，意境悠遠。

別人不知如何，采薇先是看住了。她心想固安公主這一身的舞技想必也是練了多年了，看她那柔韌的身段，就知道這皇家公主也不是浪得虛名。

固安公主廣袖輕舒，隨著樂聲騰挪跳轉，目光時而溫柔似水，時而寒意冷咧，把一首《高山流水》的古曲很好地詮釋出來。

她一開始還在中間亮堂地兒跳著，跳著跳著，就朝太子趙鈺身邊跳去。

趙鈺擎著一只晶瑩剔透的玉杯，含笑看著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目光里滿是寵溺。那玉杯里，盛了半杯琥珀色的酒液，明光燦爛的燭火中，散發出溫和的光芒。

固安身子一旋，低下頭竟然用嘴叼起趙鈺手里的玉杯，一仰脖子喝干。

“好！”四周的王孫公子們一片喝彩聲、鼓掌聲。

固安松開杯子，得意一笑，對趙鎮拋了個媚眼，步子一滑，又旋到成王趙鈺的面前。

說起來，這也是她正經哥哥，雖然不是一個娘的。

趙鈺臉上雖然也掛著笑，但笑意卻不達眸底，他手里把玩著一只金杯，里頭顯然也有酒。見固安旋過來，他索性又拎起面前的自斟壺倒滿了一杯。

固安愣了下，就那么站在他面前。

趙鈺唇角勾了勾，笑得陰柔，“怎么？妹妹對我這個哥哥有成見？”

趙鎮眸子一縮，不快地瞪了趙鈺一眼。

別的王孫公子就有人起哄，“固安，快些喝吧，免得成王殿下吃醋！”

固安皺皺眉，還是俯下身子叼起那金盞，雖說滿杯，但到底沒多少重量。又是米酒，她也就飲了。

還有幾個皇家子弟也舉高了自己的酒杯，對著固安胡亂叫著，“固安，到我這邊來。”

固安卻一個都不理，身子一滑，飄向陸瑛那邊。

像是要摔倒的樣子。

采薇手心里捏了把汗，這才意會到固安先前喝了太子和成王的酒是何用意了。

原來這丫的是為了旋到陸瑛身邊做鋪墊啊。

這個固安公主想干什么？

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見固安身子一歪，腳步打滑，像是不勝酒力的樣子。

陸瑛把手里的銀杯放到小幾上，臉上掛著疏離冷淡的笑，“公主喝多了。”

固安卻一聲都不吭，身子同樣來了個飛旋，直奔陸瑛而去。

其他王孫公子紛紛叫好，“陸老九，還不快把你的酒杯端起來？連公主的面子都不買？”

陸瑛到底沒有舉起酒杯等著固安來叼走。

固安的臉色有些難看，她死死地瞪著陸瑛，皇家公主的驕傲，讓她下不來臺。

有多少青年才俊擠破了頭想得到她的青睞，可她偏偏就攻不下一個陸瑛！

以前她以為這男人不近女色，對所有的女人都沒什么感覺，她還想著求得圣旨賜婚，來個日久生情呢。

誰知道他回了京之后，不聲不響地就提了親選了日子，急得后日就要大婚了。

這一消息打了她個措手不及，就算求圣旨賜婚也來不及了。

所以，今夜知道他會來，她特意學了一支舞，想讓他能對自己刮目相看，能讓他對她有些感覺的。

她更要求太子給穆家那位姑娘下了帖子，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何等傾國傾城之色，能讓陸瑛這個冷面郎君一見鐘情？

穆家那兩個姑娘進來的時候，固安公主還猜測著穿得艷麗些的那個就是陸瑛選定的人，誰知卻是那個穿著土得掉渣的細布棉襖的姑娘。

乍一看，那姑娘素面朝天，不施脂粉，平淡無奇。就算五官清秀面容白皙，可比起這殿內的女子來說，也算不上上乘。

也不知道陸瑛怎么就看上了這么個姑娘？

亦或者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是個粗人，只是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吧？

如此，他們兩個之間是沒有什么感情的吧？

那姑娘能被陸瑛選中，想必也是歡欣愉悅的？

固安心里酸澀，沒想到她帶著一較高下的心思前來，卻發現根本就沒有施展的余地。

原來，她們兩個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可她就是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好，就那么不值得陸瑛看上一眼？哪怕裝裝樣子也好！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醉了還是傷心難過，反正當她身子旋出去的時候，腳底一個踉蹌，竟然歪向陸瑛身邊的小幾。

殿內響起一陣驚呼聲，趙鎮也是豁然一驚，身子將站未站之際，就和妹妹那若有若無的目光相遇。他終究還是坐了下去。

也好，就讓固安試試吧。這一試，也許就死心了？

穆采薇淡然地看著固安公主倒向陸瑛面前的小幾，確切地說，是倒向陸瑛的懷抱。

說實話，在固安公主旋到陸瑛面前，她還有些顧慮的。后來見陸瑛到底沒有把酒杯舉起來，一顆心就坦然了。

眼看著固安公主將要倒向陸瑛，就聽她嘴里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采薇默默地笑了，這是在向陸瑛示警嗎？

如果陸瑛無動于衷，那么固安公主將會跌倒在那張小幾上，上面的湯湯水水、杯杯盞盞，都會打爛濺出，說不定還會有碎瓷渣滓扎入固安公主那嬌嫩的肌膚里，留下疤痕。

固安，這血本下得夠大！

穆采萍下意識地咬著小指，一雙眸子瞪大，死死地盯著上首，面上有著莫名的興奮，不知道心里想著什么。

她怎么也沒想到在這么高貴的宴席上，竟然能看到這樣一幕。

原來，連堂堂的固安公主都喜歡上穆采薇的未婚夫，這下有熱鬧可看了。

千鈞一發之際，就見陸瑛身形微動，像是一道閃電一樣，一晃而過。

眾人看得眼花繚亂，以為這次固安十拿九穩會落入他的懷抱。

畢竟，美色當前，又是美人投懷送抱，沒有幾個男人會把持得住。

再說，他扶了固安公主，也沒人會說他居心不良，可能還會跟著喝彩的。

可是，固安公主卻直直地摔倒在地上，摔得她整個人都傻了。

地上鋪著厚厚的長毛波斯地毯，就算是面朝下摔下來，也不會摔疼，可固安公主還是雙眼發懵。

她明明看見陸瑛起身了呀，明明看見他身形晃動了呀？

怎么她還是摔倒在地上？

她想不通，更想不明白。那雙精致的妙目里淚光點點，含憂帶怨地看向陸瑛。

就見陸瑛雙手四平八穩地端著那張小幾，上面的湯湯水水、杯杯盞盞絲毫看不出移動的樣子，再加上他木著臉，極度認真，很難讓人相信他此舉有什么不妥。

殿內的眾人都看呆了，心里想的都是陸瑛怎么如此不解風情！

不過他素日里就有冷面郎君的稱號，這會子做出這樣的舉動來，也沒人覺得突兀。

只有趙鎮和趙鈺兩個心內閃過一絲異樣。

趙鎮快步走向妹妹，親手把她扶起來，問道，“有沒有摔倒？”

固安忽然哇地一聲哭出來，望著趙鎮的眸子，委屈又無辜。

趙鎮心疼極了，忍不住怒斥了陸瑛一句，“你就不能扶她一把？”

眾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俱都盯著陸瑛，不知這榆木疙瘩會如何作答。

“臣惶恐，公主千金之體，臣這等粗人不敢褻瀆！”陸瑛一板一眼地躬身答道。

固安公主的哭聲更大了，伏在趙鎮的肩頭，淚濕了一片。

趙鎮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撂下兩個字“你呀”，就扶著固安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趙鈺看戲一樣看著這對兄妹，陰陽怪氣來了句，“哎呀，妹妹，你也太不小心了，兩杯酒就醉了？”

固安沒好氣，回了句“閉嘴！”

趙鈺也沒接話。

采薇看得有些想笑，心里又莫名有些心疼。

這個男人，即使面對公主的咄咄逼人，也依然沒有給她一絲難看，依然處處為她著想。

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正在樂止舞歇之際，這場面未免更尷尬起來。

座中忽然有一個青年公子起身走上前，對著固安公主躬身施了一禮，道，“公主，臣是武夫，見慣傷病，看公主這樣子，怕是崴著腳了吧？”

固安公主現在也感覺不出來到底是自己的心疼還是腳疼了。

她咬唇不語，趙鎮卻反應過來，忙吩咐宮人，“快把公主扶到偏殿里，傳太醫！”

早有兩個手腳麻利的宮女過來，把固安公主小心地攙扶起來。

那年輕公子忙對太子告罪，“殿下，臣對這些傷勢頗通，讓臣跟著去看看可好？”

趙鎮含笑頷首，“程頌，說起來你是孤的表弟，固安的表兄，不是外人。孤走不開，你跟著看看，孤倒是放心了。”

程頌卻身退下，跟著固安下去了。

采薇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固安有人喜歡的。這個程頌，明顯就是她的愛慕者，只可惜固安一心只在陸瑛身上，看不見別的人。

經過采薇身前時，固安公主一雙眸子似笑非笑，死死地盯著采薇，盯得她頭皮發麻。

她不動聲色地裝傻充愣，低頭垂眼，看也不看固安一眼。

反正她挑不出錯來，若是她當場發作她，倒顯得她堂堂一國公主小氣了。

上首的陸瑛早就放下小幾，坐下來。此時，他一雙眼睛目光如炬地看著固安從采薇面前經過，自然把固安盯采薇這一幕收歸眼底。

他十分不滿，固安這是想仗著自己皇家公主的身份，為難采薇嗎？

在他眼里，縱使十個固安公主加起來，也抵不上采薇一個人。

別人都說他冷面郎君不近女色，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是沒有碰到那個對的人罷了。一旦遇到對的人，他也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望穿秋水一樣盼著兩個人能長廂廝守。

好不容易再過兩日就是大婚之日，他已經盼得心尖兒都顫了。今晚在東宮能跟采薇相見，卻礙于身份地位不能坐在一處，他已經覺得愧對采薇，想加緊娶她入府。

可固安公主卻不消停，非要來這么一出。

固安的心思他怎會不知道？

別人以為他是個榆木疙瘩，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一切都是他的偽裝而已。

他不想隨隨便便就喜歡上一個女人，所以，英國公夫人也好，太子也罷，塞給他的女人，他通通碰都不碰，原封不動地送回去，

外間也有傳言，要么說他有斷袖之癖，要么說他早年沙場上傷著命根子，反正各式的傳言，都不能撼動他潔身自好。

終于，他這輩子在大好的青春年華里，還是遇到了對的人。

這個人，在他眼里就是獨一無二的，不會再有其他人可以替代。

直到此時，陸瑛的一顆心才漸漸地塵埃落定。

看著采薇低眉斂目的樣子，他不由想起早年在西北沙場時，聽當地的牧民講過狼的故事。

狼是世上最鐘情的動物，一生只得一只伴侶，若是伴侶先他而亡，他就會孤老終生。

那時候他還不覺得，此時看著采薇，他忽然感覺到，自己對待感情的態度，和狼是何其地相似。

也不知道是不是幼年在英國公府看多了妻妾間的爾虞我詐，還是這么多年疆場廝殺，將他一顆心變得冷漠淡然，只有采薇才能在他心田激起一絲漣漪。

程頌陪著固安公主下去，算是給了趙鎮一個臺階下。

不然，固安公主想勾引臣子不得卻摔倒的笑話，可就成為今晚在座茶余飯后的談資了。

“來來來，咱們繼續！”

趙鎮見場面有些冷，忙招呼著樂師又重新彈唱起來。

穆采萍枯坐許久，面前的美酒佳肴，她一概沒動。

這時候，她忽然抬起頭來，對著四周的王孫公子一一看過去。

原來，這里有這么多身世顯赫俊逸瀟灑的貴族公子啊。

今晚，若就這般當做不存在的空氣一樣坐在這里，將沒人會注意到她吧？

或者，就算有人看到她，也只是注意到她那曼妙的身姿，而不會有人知道她有什么才情。

將來有一日，別人提起她時，也只會說她是穆家的姑娘，陸指揮使的親戚。至于哪個姑娘，誰能知道？

所以，既然來了，她就要抓住這個機會，一鳴驚人，方可不虛此行！

“太子殿下！”正當絲竹聲聲入耳，眾人酒酣耳熱之際，穆采萍忽然離開座位，款款起身走向大殿中央。

她終于按捺不住了。

一個念頭忽然跳入采薇的腦中。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