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顧鈺之策
第194章顧鈺之策
一場及笄之禮最終還是鬧得不歡而散,謝玄有些悶悶不樂,偏偏那褚氏女還要求到母親的陵墓前一拜,謝家也不好拒絕,最終還是由謝道韞與謝玄帶著這女郎到了謝氏陵園之中。
謝氏陵園也在烏衣巷之中,臨近秦淮河南岸的一座小山丘上,這里遍植松柏,四處可聞倦鳥悲啼,陳郡謝氏的數位族人便長眠于此。
而最新的兩座石碑便是鎮西將軍謝尚與謝氏女謝真石。
那褚氏女一到謝真石的墳前,便開始嚶嚶的哭泣起來,哭得謝道韞與謝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還是謝道韞勸慰了一句:“表妹切莫傷懷過度,累了身體。否則姑母泉下有知,也不會安心。”
那褚氏女便以袖拭淚,細聲說道:“阿蓉自小無母,又因身體多病而顯羸弱,父親便不許阿蓉出門,也未告知阿蓉身世,三個月前,父親從晉陵而歸,便時常一個人出神,郁郁不樂,總是念叨著想到謝氏陵園來祭拜一下亡妻,阿蓉這才從父親口中得知母親當年死于蘇峻之亂中的真相,才知道母親葬于謝氏陵園之中,也才懇求得父親允許我今日來烏衣巷。”
這便是向他們解釋她為何十五年都不曾想到來謝氏陵園祭拜了。
謝玄沒有吭聲,還是謝道韞將信將疑的接了句:“逝者如斯,追悔無益,然莊子亦有言:人之生老病死,是與春夏秋冬四時行也,乃以有形化為無形,融生于天地之間,表妹既然身體不好,就不要多善感憂思,以免悲傷成疾壞了身體。”
這話怎么說得有點不太動聽?
褚氏女微微一僵,哽咽了一聲,便不再哭泣了,而是回頭看向謝道韞,含淚一笑,道了聲:“多謝表姐關心。”一句話說完,又望向了謝玄,但見謝玄一雙眸子還是帶著幾分質疑的看著她,她又款步行至他面前道,“阿蓉亦自小聽聞謝家表兄之名,仰慕甚久,初見表兄,不甚歡喜。”
說著,一雙纖纖玉手伸向了謝玄,卻未想謝玄竟是觸電一般的退了開,只道:“表妹身嬌體弱,想必這陵園中也不能呆太久,不如早些回去吧!”
褚氏女面色微微一郁,僵笑著半響,才點頭道了聲:“好。”
幾人才沿著山坡上曲折的小徑走下去,走到一半的時候,那褚氏女忽地頓下腳步,喃喃念道:“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室。
這難道是父親在此留下的字跡么?”
謝道韞與謝玄臉色一變,尋著那褚氏女望去的方向,竟發現這半山腰上多了塊煢煢孤立的石碑,那石碑上所刻的字正是褚氏女所吟的那句:“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室。”石碑上并未刻下任何人的名字,但仔細看就會發現,這塊石碑與姑母謝真石的墳塋遙遙相望。
謝玄似想到什么,想要走近去看,卻被謝道韞攔住道:“罷了,阿遏,就且讓它留在這里吧!逝者如斯,忽然而已,一切都已成過去!”
送走了褚氏女之后,謝玄與謝道韞便被謝安石、謝萬石喚到了書房之中問話。
“阿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一娘真是姑母的女兒嗎?還是姑母當年其實是生了兩個孩子?”謝道韞問。
謝玄搖了搖頭:“我亦不知,但那個男人親口承認,阿鈺就是他從姑母的腹中取出來的。”
是從腹中取出來的!
這句話令得房中的幾人臉上皆露痛色。
“還有一件事,堂伯之所以會遭細作暗算,也是因為那虞氏易容成了姑母的樣子。”
“所以,阿遏是懷疑這名褚氏女是有人易容假扮?”謝萬石接道,“可若是有人易容假扮,這十五年來,她的父親褚太傅為何無半點察覺?”
這一問不禁又讓謝玄與謝道韞陷入了沉思,憑著阿鈺與姑母極為相似的容貌,褚太傅見過之后不可能不心生懷疑,可似乎……
“也許并非無所察覺,只是不想揭露罷了……”一直沉吟著的謝安接道,“不管這褚氏女是不是你們姑母的女兒,她的出現必然會影響到一些事情,比如說后位遴選。”
“三兄以為,這褚氏女即將會成為新帝皇后?”謝萬石問道。
謝安便朝謝玄看了一眼,問道:“阿遏,我聽說十一娘曾在玉泉山上求過陛下一命,可有此事?”
“是。”
聽到謝玄肯定的回答,謝安點了點頭,一臉猜測篤定的樣子,道:“那便是了,這便可以解釋,太后為何會選中她了。”
“選中她?三叔父是何意?”
“原本庾太后是想立十一娘為后,可被陛下拒絕了,太后又選了一些吳中士族的貴女作為備選,均不得陛下心意,直到一名畫師將褚氏女的畫像交給太后以后,太后便沒有了任何猶豫,陛下也沒有表現出如從前一般劇烈的反對。”
“三叔父的意思是,太后已經定下了以褚氏女為后,可為什么還要傳出遴選皇后的消息?”
“懿旨是遲早要下的,不過是暫緩之計,給龍亢桓氏留一個面子罷了。”
謝道韞略微沉吟,又問:“剛才三叔父說,陛下一直很反對立后之事,可又為何在看到褚氏女的畫像之后,便不再反對了。”
謝安便嘆了一聲,道:“阿元難道還想不明白嗎?陛下對十一娘有情啊!”
陛下對十一娘有情?
謝道韞心中錯愕,這倒是她沒有想到的事,不過轉念一想,以十一娘的才貌,心慕她的郎君也不在少數,這也不是什么奇事。
“可剛才三叔父也說,太后欲選十一娘為后,被陛下一口拒絕了啊。”
“有情,卻不強求,這才是陛下的可貴之處,阿元,陛下的胸襟非我等所能及啊!”
謝安這般說了一句后,謝道韞不禁心中有些慚愧,想到自己為了不讓十一娘落入龍亢桓氏的手中,到底是對她做了一些小人行徑之事。
謝玄更覺心中愧責絞痛,想到今日及笄宴上所發生的事,便又立即向沈府奔去,走時還對謝道韞說了句:“阿姐,那位顧七娘就交給你了。”
可到了沈府之后,卻被兩名婢女告知,顧鈺已經到臺城宮里去了。
臺城太極殿東堂,尚書左仆身王彪之,侍中高崧以及太傅褚季野都在殿中,幾人的臉色盡皆不好看,地上擺著一份書簡,那是司馬岳憤怒之下扔到地上的奏折,也是桓溫命人快馬加鞭從姑孰送來的奏折。
“陛下,桓六郎君桓澈不過一介白衣,縱然中正考核上取得了二品的免狀,但并無資歷可任刺史一職,大司馬敢上表以桓澈為司州刺史,不過是見司州之地無人敢管轄罷了。
陛下若是不想讓桓氏掌管司州,可否就應允了王胡之的建議,以吳興沈氏沈勁接任司州。”
王彪之提議,侍中高菘卻搖頭道:“此時還不能怫桓符子之意,桓符子才移鎮姑孰不久,便急不可待的開始施展他的北伐大計,既然他想讓其庶子建功,那便答允他好了,正如王仆射所說,他那庶子桓澈并無資歷,亦從未上過戰場,誰又能保證結局就一定能如他所愿。”
侍中高菘這樣一說,幾位大臣又暗暗點了點頭。
可司馬岳的眉頭并未因此而展開,褚季野擅察言觀色,忙站出來問:“陛下可是因為大司馬表奏以吳興沈氏沈黔為司州司馬而擔憂?
陛下并不想讓沈氏黔郎征戰殺場?”
司馬岳的目光這才一轉,回過神來,道:“是,太傅可有什么妙策?”
褚季野正要回話,這時,卻聽內侍通報了一句:“沈氏黔郎求見!”
司馬岳立時轉過身來,抬手道:“快傳他進來!”
“是!”
轉眼,一身官服男裝打扮的顧鈺便走到了他面前,屈膝下跪道:“臣沈黔參見陛下!”
“快快請起!”
司馬岳忙示意顧鈺起身,顧鈺道了聲是,見到地上擺放著的一道半掩半開的奏折,便拾了起來看,司馬岳本想阻攔,卻見她一目十行,眉心也很快便擰了起來。
“你是朕的老師,抗胡之事,乃是兵家大事,與卿無關,卿不必為此擔憂。”
司馬岳說了一句,顧鈺便抬頭道:“不,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臣愿為司州司馬,協助抗胡,北伐慕容燕。”
司馬岳臉色一變,正要反對,顧鈺又道:“陛下,臣還有一言,想與陛下私下一談。”
司馬岳點頭應允,立時將大殿之人揮退了下去,只留幾名侍衛在殿門留守。
待殿中無人時,他便立即將顧鈺拉了起來,露出一臉痛惜之色。
“原本今日孤是想為你和謝七郎保這個媒,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卻不想……”
“陛下,阿鈺說一句不怕你笑話的話,匈奴不滅,何以為家,此事阿鈺亦早有所料。”
“那你與謝七郎……”
“我與謝郎可以不必這么快成親。”顧鈺立聲打斷,默然了片刻,又拱手認真道,“陛下,臣以為,大司馬表奏以桓澈為司州刺史,這對朝廷來說是件好事。”
“怎么說?”
“將欲奪之,必先予之!正所謂,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陛下現在就要學會一切忍讓,等龍亢桓氏內部自行瓦解再行事。”
司馬岳眸中一亮,連忙問:“如何能讓龍亢桓氏自行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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