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待了兩天，趙紅袖在父母公婆的陪同下出了院，陳萍有心留下來照顧兒媳，可村里還有許多病人需要她，她只能回去。夏無意很不好意思地給趙紅袖塞了錢，緊緊跟上陳萍一同離開。

公公婆婆“指望不上”，這是趙紅袖一早就知道的，原先他們就在一塊兒聊起過這件事，陳萍提出讓趙紅袖帶著孩子回鄉下，她給兒媳婦伺候月子，趙紅袖知道婆婆的診所雖小，病人卻不少，她不想讓婆婆辛苦，便和自己媽媽畢艾華商量，由畢艾華來照顧她坐月子，以及帶孩子。

家里的嬰兒用品一早就備的足足的，畢艾華和趙紅袖兩個女人都不會針線功夫，但小含清的小衣服小鞋子卻是最柔軟最舒適的，有陳萍扯布請手藝高超的村里奶奶們做的，也有畢艾華出錢在嬰兒用品店里買的，那些小東西看著不起眼，價格可死貴。

當初兩口子買這里的房子，就是考慮離臨水中學、人民醫院都比較近，其實房子本身并不大，就普普通通兩間瓦房，連個院子都沒有，門口通了自來水管，現在用的小廚房是兩口子自己請瓦工砌起來的，屋子后頭那個簡易廁所也是。

兩間房用緊密捆綁的蘆葦立簾分隔，早先兩口子睡在里頭那間，外面放著吃飯的桌子，還有一些雜物。對于兩個上班的人來說，這地方雖小，卻已經夠用。但現在小含清出生，畢艾華親自過來照顧她，活動空間就顯得太過逼仄。

現在，畢艾華和趙紅袖、小含清三代人住在大床上，夏景之在外間搭了簡易板床，一個人睡。

將洗干凈的尿布擰掉水，抖開掛到晾衣繩上，畢艾華回身看著這個小家，再看看遠處漸漸豎起的高樓，心里有了計較：這樣下去不行，得買個大房子！

買個大房子，這事夏景之不是沒想過，但他們小夫妻手里余錢不多，每每當他提出來，趙紅袖都會拒絕。趙紅袖總是說，現在住的就挺好，而且離兩人工作的地方都近，平時上下班也方便。

幾次之后，夏景之也明白，主要還是錢的問題，他就想著，再過一年，手里有點兒錢湊個首付，加上他們夫妻能申請到無息貸款，那時候再換個新房子也不遲。

可是他沒想到，畢艾華先把這個事兒提了出來。

盡管，是和他單獨聊，沒有當著趙紅袖的面，也沒有什么讓人難堪的用詞，可他還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內心尷尬。

說到底，還是他讓趙紅袖受了委屈。

“我也知道，你們小夫妻剛成家，手里沒什么錢，景之，我不是怪你，只是心疼紅袖和含清。”畢艾華和夏景之并肩坐在屋子外頭，五彩斑斕的尿布和小衣裳在冷風中結冰，像是一幅靜物畫。“你有空就去跑跑，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至于錢，你別擔心，有我呢。”

“嗯，我知道。”

夏景之答應下來，心里卻想著，買房子的錢，總歸還是該自己想辦法。

丈夫每天幾點上班幾點回家，趙紅袖都是心里有數的，當她察覺到好幾次夏景之都沒有“按時”回家，她就知道，夏景之一定有事瞞著她，而且，她天資聰慧，沒有費什么心思就想明白是什么事。

夏含清出生的時候，人民醫院沒有給她注射卡介苗疫苗，現在她出生半個月，吃好睡好，趙紅袖想起這事兒，就有點急了。

“媽。”

喝完畢艾華給她煮的鯽魚湯，趙紅袖把碗放在床頭柜上，接過畢艾華懷里的夏含清：“媽，含清到現在還沒打卡介苗呢，今天天好，你帶她去防疫站給打了吧，別耽擱久了再給忘了。”

畢艾華看著透過窗戶照進屋里的陽光，點點頭，把夏含清的證件找出來，給她穿上小衣裳，又裹的嚴嚴實實，抱著她出門去。還沒過五分鐘，夏景之回來了。

按理說，這才九點多，夏景之回來的很早。但趙紅袖知道，夏景之值大夜班，按理是八點下班，實際上早上七點半就交班，從人民醫院走到家也不到二十分鐘，那剩下的時間，都干嘛去了呢？

“紅袖，今天感覺怎么樣？”

盡管熬了通宵，又在外面忙了很久，可夏景之回到家的第一件事，還是問候老婆。

也是這些存在最微小處的溫馨，延續了曾經的浪漫，讓兩人的愛情長長久久，也讓夏含清在無意識間默默永記：真愛如水，潤物無聲。

“挺好的，媽媽幫我換了衣裳，還煮了湯，我早上吃的是兩個包子……”趙紅袖一樣樣向夏景之匯報，又說：“鍋里還熱著蛋羹呢，我不想吃，你端來吃吧。”

“嗯。”夏景之并不推測，到小廚房端了一大碗蛋羹出來，這蛋羹味道很淡，他在上頭放了一勺醬，拌著吃，看上去不倫不類的，味道卻不錯。這醬是村里的劉大娘自家做的，劉大娘送給陳萍，陳萍知道他喜歡吃這個，就讓夏無意給他送了一罐子。

陳萍在鄉下行醫多年，周邊村子的人幾乎都找她瞧過病，但這么多年過去，陳萍幾乎沒攢下什么積蓄。原因也不難猜，主要還是窮，村里的人，也就是這幾年外出打工的多了，各家條件才漸漸轉好，早前的時候，連扯布做幾件新衣裳都難。

不過，盡管沒能積攢多少金錢，陳萍在村里的聲望卻很高，雖然她不是年紀最大的人，可村里誰都尊敬她，叫她一聲陳醫生。就算是愛打老婆的莽漢，被她教訓都低下頭服服帖帖地受訓。

夏景之吃蛋羹的時候，趙紅袖手里拿著一本書默默地看。他們夫妻從未停止學習，也從未放棄提升學歷，只不過換了一種方式罷了。等到夏景之將蛋羹吃完，他把床頭柜上的碗筷一起拿出去，過一會兒，他又走了回來。

趙紅袖半躺在床上，夏景之坐在她床邊，兩人手里都拿著厚厚的書。夫妻二人與冬日暖陽融為一體，恍如畫卷。

“景之。”

很久，趙紅袖才輕聲開口：“房子的事定下了嗎？”

“嗯。”夏景之隨口答應，繼而抬起頭，看向趙紅袖：“紅袖……”

“呵呵，我可是很聰明的！”趙紅袖一臉驕傲，“早就猜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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