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二四回馬皇后隨珠認鳳冠燕王妃悔淚別京都
第〇二四回馬皇后隨珠認鳳冠燕王妃悔淚別京都
書接上回。
話說朱福突然抵達魏國公府宣令孫氏入宮,一路上孫氏驚愁交錯,懸心難定。如斯在路上煎熬了個把時辰,那車轎總算是到達承天門外五龍橋頭。
此時,朱福下令住了腳,又在前頭帶路,引領孫氏入了宮門。眼見宮墻森森,壁壘重重,孫氏勾勾欠欠,踽踽向前,每行一步憂心更懸一丈。因此,不免暗中左顧右盼,直引得朱福連連催促。
又過近半個時辰,二人在坤寧門外止了步子。
“得,到了。”孫氏舉頭望時,朱福正對她吩咐,“孫夫人,在此跪等上諭吧。”
孫氏聽聞,略見遲疑,末了還是乖聽其令,俯身跪地,伏首候命。
朱福大步入了坤寧門,跨進門檻時回頭望其一絲冷笑,那般形狀亦被孫氏窺個絲毫不落。然此刻這頸上人頭畢竟搭在人家臺階下,因此還是把隱忍苦噎下喉嚨,龜縮得越發乖俐。
卻說這會子,只見燕王妃懷抱襁褓自遠處而來,相距十丈開外就止了步子朝這頭打量起來。其間還微蹙眉頭向隨行的侍婢低聲吩咐:“代本宮仔細瞧瞧,那下跪者可是本宮娘家三夫人?”
一旁的侍婢得令,匆匆向前跨出幾步,待看了個究竟又匆匆掉頭返至燕王妃面前,回說:“回王妃,正是魏國公府上三夫人。”
燕王妃不免眉目深鎖,暗揣起來:娘娘此時召我入宮,卻又宣來三姨娘,不知那袖里暗掐的是哪般指尺……算了,稍后一問便知。
她這般盤算,便匆匆舉步朝孫氏而去。可不曾想,待其行至孫氏幾步之外正欲開口詢問時,竟被朱福隔著門檻別了舌頭:“喲,王妃,您可來了。”
孫氏聽聞朱福那話,不免抬頭暗中窺去。這一眼,正與燕王妃四目相對,一時間,千般不安交織著百種疑惑。
此刻,又見朱福一面朝其躬身請安,一面探臂朝里相迎,言語可見急切:“王妃,快里頭請吧,娘娘已候多時了。”
燕王妃聽得出,朱福所以這番話語定是不想使二人有任何搭言。于是便漸忍滿心疑問,這檔口又見朱福再次喚引,不得不掉轉目光,隨之入了坤寧門。
剛跨進門檻,就聽她向朱福問道:“母后這兩日病情可有見好?”
“回王妃,好了許多——可這脾氣……”朱福一面言語,一面佯裝下意識回頭顧看一眼孫氏,接茬對燕王妃一番叮囑,“這會子,她老人家正在氣頭上,還請您……”
燕王妃借機探問:“不知是何人觸了母后心灶?”
“這……小的不知。”朱福故作一臉為難,“不過,依小的看,過會子見了娘娘,您還是慎著點為妙。”
見他這般神色,燕王妃略顯遲疑,轉而卻回以一絲笑意,順勢故作領情:“多謝內侍提醒,本宮慎言多聽便是。”
孫氏耳朵里拿著那二人那番言語,腔子里那顆原本就惶恐不安的心,此時又頓添幾分驚寒。故而,整個身子也變得越發緊繃。
卻說那朱福引領燕王妃進了坤寧宮。一進門檻,便見馬皇后端坐于大殿鳳座之上。雖是常服加身,卻見幾分尊儀。
“兒媳給母后請安……”燕王妃懷抱襁褓欲施禮,卻不想被馬皇后一句“免了”蜇回原地。
不難聽出,那言語一反常態,當中氣令相加。待她抬頭看時,又見馬皇后容顏外籠罩一絲怒氣,并未直視她。這使她漸感一絲不妙,畢竟自嫁入皇家以來,從未見過她那般氣色。再回想此時孫氏正跪于坤寧門外,心中越發不安起來。
就在她略感惶惑之際,只聽馬皇后問:“你懷中抱的可是洪嫣孩兒?”
聽聞對方語氣略含冷厲,燕王妃畢恭畢敬回說:“回母后,正是其女。”
馬皇后刻意興嘆:“可憐那洪嫣,年紀輕輕就死于非命啊……”說罷,手撐條案慢慢站起身來,又朝朱福吩咐道:“朱福,將那孩兒接下來,差人送往壽昌宮。”
朱福領命:“是。”說罷,便探手從燕王妃懷中接納那孩子。
燕王妃頓顯遲疑不解。此刻,但聽馬皇后冷冰冰叮囑:“就與碽妃說,本宮將孩子送與她撫養,以慰來日她膝下清冷。”
朱福接過孩子,朝其回復道:“遵旨。”
燕王妃靜待后話,而未作言語。倒是馬皇后下面這話令她頓感些許不妙。
馬皇后道:“別忘了告訴她,這孩子名叫‘紅魚’,此名是本宮所賜。名中所用之‘紅’乃是用了其父姓氏之義,其母姓氏之音……記著把那孩子胸前蓮紋玉墜給她看,到時她自會明白。”
這話,令燕王妃當即目露驚色。
朱福暗窺她一眼,轉頭對馬皇后道:“小的定會一字不差轉與碽妃娘娘。”
馬皇后瞟了燕王妃,自對朱福交待:“速去速回,待會兒門外那位還得為本宮招呼著。”
朱福得令退去。馬皇后自案頭摸起一把剪刀,旁若無人地芟剪起那株“絳紗籠玉”枝頭殘花敗葉。生生將燕王妃拋在一旁,苦不自在。
如斯苦熬半晌,終于聽聞馬皇后冷冷拋來一句“既然無話可說,就退去吧。”
燕王妃當即跪地伏首,“母后若覺兒臣有何過錯,還望您責罰便是……”
馬皇后一聲冷笑:“過錯?你凡事步步為營,滴水不露。本宮若非揪出個一失二過,豈非是地龍身上挑骨頭?”
燕王妃星眸閃爍,一派氣虛之態,回說:“母后慧眼如炬,不遮微塵。兒臣有錯自是難逃母后法眼。”
馬皇后苦笑,看似自嘲,卻另有所指:“好一個目光如炬呀!自以為睜眼所向滿堂明,低頭竟見咫尺燈下黑。”她一面冷笑,一面雙手拂攏案幾上片片殘葉,口中又是一番失望的催促,“如今你已在京逗留百日有余,再熱的茶飯也該涼透了。速回北平去吧,那里山高皇帝遠,本宮瞧不見,任你縱情施展。”說罷,緩緩撐起身子,滿身倦累地步下鳳臺來。
這話頓使燕王妃心如刀絞,顏面掃地。當即扶住其膝,望其哭訴道:“母后,兒臣知錯。萬求母后責罰……”
馬皇后仰面輕嘆,未作言語。但聽燕王妃從實道來。
燕王妃苦訴:“兒臣不該隱瞞洪嫣與人偷情實情。其實兒臣早已覺察此中端倪,只是那人始終裝作毫無相干,那洪嫣偏又緊閉牙關,兒媳苦無真憑實據,又怕此事刮連我父名節,這才出此對策將洪嫣母女二人帶回京來聽憑母后發落。”
馬皇后搖頭一問:“而你可知他為何要佯裝與此事毫不相干?既已做實,納了洪嫣為妾便是。”
燕王妃回說:“那洪嫣畢竟是父皇下賜我父之婢,他竟與之私通,盡掃我皇家顏面。因此,這般盤桓當是怕父皇得知實情,重責于他。”
馬皇后又是搖頭,無奈冷笑:“事到如今,你卻依舊顧己而言他,當真以為本宮老邁不堪了嗎?”
燕王妃怔顏怔色:“兒臣據實相告,不敢欺騙母后。”
“他怕掃盡我皇家顏面是假,以情色勾當誘使洪嫣監視你父才是真!逆子賊謀,可恥可恨!”
燕王妃道:“兒臣愚鈍,確實未想到這般深處。”
馬皇后仰面長嘆:“本宮倒是希望你是真未想到。”燕王妃聽聞,竟無言以對。俯首盯視她那般神色,馬皇后一聲輕嘆,“如今看來,倒是本宮之錯。身為女人,嫁夫從夫,遲早都是要暗銜春泥筑私巢的。更何況你本非尋常女人。”說到這兒,她狠咬牙槽,“燕王的女人!只可惜洪嫣那個蠢丫頭,至死不知,她不過只是你夫妻對弈的一枚棋子罷了!”
燕王妃悲傷泣語道:“兒臣與她又有何異?”
“你可是在埋怨本宮?”
“兒臣不敢。”
“這些年,本宮可曾授意你監視燕王半分?又可從你口中探聽燕王何事?”
“母后從未有過。”
“那你應知,當年本宮極力將你婚配燕王,本是想以你才德善導其心,輔正其行。”
“兒臣明白。”
“而你今日卻何出此言!”
燕王妃悲傷,反問中倒出一地苦水:“母后可曾想過,正因此婚乃母后您極力指配,才致兒臣多年來一直難得燕王以誠相待?本是連理,卻心隔重山。身為人妻,竟不得夫君真愛之心,無奈只得似個奴婢一般,終日里察言觀色,曲意逢迎……此等悲哀,母后可有同感?”
這話著實觸了馬皇后痛處。
“大膽!”她當即暴怒,一時間氣通靈臺,一手顫巍巍指其面門,一手力按自家額頭,搖遙晃晃,身形難立。
燕王妃見狀,起身欲攙扶其臂,竟被她揮袖旁在身后。只得淚眼相顧其一步一挨地踱上鳳臺。
未出五步之遙,馬皇后努力站穩身子,背對她沉寂半晌,隨后仰面長舒一口悲愁之氣,沉沉道來:“這般說來,足見你是何等深愛于他……這也是我皇家婦人之哀。凡事豈可皆聽憑自尊使然?本宮始終以為你心如我……”燕王妃啜泣不語,此時忽見馬皇后轉身指其面頰怒斥道,“然,你可知這自尊之心藏抑太久,難說不會漸生陰毒之舉?其中分寸你又是如何把握?”
燕王妃聽聞此言,惶恐再跪,泣語申辯:“妙云自十五歲蒙恩嫁入皇家,始終效法母后淑德,事事俱學母后寬宏,何敢妄生陰毒之心?”
馬皇后力壓怒火,反斥:“莫要這般說辭。你我交心多年,本宮可曾教你暗弄手段,算計于人?”
燕王妃眉頭微蹙,漸覺不安,卻未敢直視馬皇后,只是順勢硬著頭皮伏首回說:“母皇之言,令兒臣惶恐……”
此時,竟聽馬皇后朝殿外揚聲宣道:“呈上來吧……”
話音落時,只見朱福懷抱一個官皮箱跨進門來,后頭還跟來一男子。
二人入得殿來,那人立馬于燕王妃身后朝馬皇后叩首問安:“小的盧妃巷衣冠匠人馮祿給皇后娘娘請安。”
那話聽得燕王妃心中一驚,下意識回頭暗瞥一眼。
“抬起頭來……”馮祿得令,抬首相望,馬皇后又令朱福打開那官皮箱,并朝馮祿相問,“你可認得此物?”
在場者紛紛瞧去,朱福挪開箱蓋之時,里頭是一頂九龍四鳳冠。燕王妃定神細視,越看越顯焦慮難安。那般神情,盡收馬皇后雙眼。
這會兒,馮祿在側回道:“回娘娘,此乃九龍四鳳冠,乃彰顯皇后娘娘鳳尊之寶。”
“此物可是出于你手?”
“回娘娘,確是出自小的之手。”
燕王妃聽這般詢問,情急難耐,卻被馬皇后抬手令其止住。
隨后,又聽馬皇后追問:“你可記得當日是何人前往令你所造?”
“小人記得。那是兩年前,宮中一尚衣局女侍前往小的鋪子,說是專門為娘娘出席社稷壇祭所制。”
馬皇后默然冷笑,問:“當日,那女侍可曾出示符牌?”
“有的。小人當日已依規拓了符印。”馮祿一面說,一面自袖袋內掏出一紙拓了符印的字據,交由朱福手中,并由其轉呈與馬皇后之手。
馬皇后草草看過一眼,又將那符印交給了朱福,令道:“依這符印對照當日“宮志”給本宮好生徹查,當日是你尚衣局哪個女侍領取此符。”
朱福領命:“是。”
此時,燕王妃已成驚弓之鳥。然而,此事還未完。
又見馬皇后手指那冠額正中一顆青玉寶珠問道:“此珠何來?”
“回娘娘,此珠乃是當日那侍女交與小人之手。”
馬皇后問:“你可知,這是何物?”
“此乃隨珠。但憑其成色而斷,此物定是世上難覓之物。”
“果真好眼力。”馬皇后目光轉向燕王妃,那話卻又似說與馮祿,“身為匠人,得見此寶,當是你生年之幸,此物乃是‘隕隨’。”
馮祿聽聞,大驚。不由得定睛細看而去,那神情仿若此生得見,雖死無憾。
而此時的燕王妃卻已似跪于炭火之中一般焦灼,欲看而膽寒。
卻說這“隕隨”當真是世上無雙之寶。乃來自于寰宇之外,系星辰隕落而得。因其有星辰夜明之性,且比凡間隨珠貴重千萬倍,故而得名。
馬皇后言畢,刻意朝朱福使了眼色。朱福領會,欠身引那馮祿退出殿去。隨即,殿門咿呀而闔。燕王妃亦隨之如泥灘地,難撐其身。
馬皇后緩步至鳳案前落了座:“曾幾何時,你淑德持重,甚得本宮憐愛。特將這舉世無雙之寶私賜與你。”
燕王妃愧泣,一時間自慚形穢。
馬皇后一聲失望的冷笑:“而今日,你竟將這寶珠嵌于這鳳冠之上,想來倒也不失為絕世之作。若非當日本宮命人前往你父府邸宣旨,得見謝姨娘佩以此冠,只怕此生是無此眼福嘍……”
燕王妃哽咽道:“兒臣私造寶冠,已鑄成忤逆大罪,請母后賜妙云一死。”
“本宮若有心治你死罪,又豈會在此多言?倒是你,今日當好生自省才是。你對那謝姨娘切齒之恨,本宮早有察覺。本宮若無猜錯,在你心中,一直認定你生母張氏當日服毒而亡,皆是因謝姨娘逼迫你父休她所致?”
燕王妃苦淚縱橫,哽咽點頭。
“糊涂!你母乃是皇上下旨敕封的一品誥命夫人,豈是你父輕易休得?那謝氏愚笨不懂,你母那等聰慧之人怎會不懂?況當年其膝下你姐弟二人尚未成年,身為人母又豈肯因區區家事輕生自絕?”
馬皇后一語驚醒夢中人,燕王妃恍然大悟。喃喃道:“難道……我母之死,絕非輕生所致,而是被她下毒謀害致死?”
馬皇后冷言道:“在本宮看來,一個對官家儀冠之規都不上心之人,焉有此等心機手段?”
“正是此人愚笨無畏,才敢行此不義也未可知……”
“若當真如此,她何需逼迫你父休你生母?豈非多此一舉?此事,本宮也只能提點至此。倒是你,恨蠱蒙心,不明就理,為報私仇而漸離正道。如今,那謝姨娘已被皇上治以十惡不赦之罪當街杖斃。這十罪之中更有‘私造鳳服冠冕逆謀犯上’一說,可與你所為脫得了干系?”
“兒臣……”
“再者,你當日回京,乃是存心將洪嫣安頓在你父府上,故惹謝姨娘妒恨發作凌辱洪嫣,終致那可憐的孩子溺水而亡,莫說并無借刀殺人之心!隨后又致謝姨娘那十罪之中,再添‘虐殺宮婢’一惡……兩個愚人之冤,你可憐見?可有汗顏吶……”
燕王妃無顏以對,垂首道:“兒臣大錯已成,望請母后賜兒臣一死……”
“你可是在挾持本宮對你這顆憐愛之心?”
“兒臣不敢……”
“憑心而論,這些年來,本宮待你如何?”
“母后雖是兒臣婆母,卻待兒臣親有如生母。”
馬皇后反問:“那你應知,本宮今日為何對你這般切恨?”
燕王妃抬首相望,淚眼相對:“兒臣之錯已成母后恥痛。”
這一席話正中馬皇后軟處,只見她老淚盈眸,卻強振儀態合瞼含淚,沉舒腔氣。如斯沉寂半晌,緩言道:“人生在世有如棋局,看似是與人相搏,實則是與己對弈。勝者皆因堅守天道,敗者多半是負了理智。放眼人世,哪個不是可憐之人?若不想他朝恥恨于己,當常以恕己之心恕人,責人之心責己。”
“兒臣謹記母后教誨。”
“平身吧。”
“平身。從此刻起,該過去的都叫他過去。昂起頭顱,給自己個機會看清此生意義。”
燕王妃手撐雙膝緩緩立起身來,此時雙目俱已紅腫,如似春桃。
馬皇后道:“今日你我當是訣別,本宮已無可贈。”燕王妃聽此言悲痛難當,而她卻抬手指向階下那頂九龍四鳳冠,“當年本宮既已將這隕隨至寶送與你手,如今又豈可收回?此物既已成器,本宮就將這鳳冠一并送與你,就算是留個念想。”
“母后,求您莫要折煞兒臣……”燕王妃頓感無地自容,再次伏首哀求。
馬皇后擺手:“日后,得見此物,如見本宮。亦當使你牢記本宮今日之言。”
燕王妃撕心悲啼,痛不欲聲。
馬皇后撫住胸口,令道:“莫要如此悲泣……”言罷,轉頭朝殿外宣聲喚了朱福。
朱福入殿后,馬皇后以眉頭目色施與暗示,朱福便會心明意,勾身將階上那領官皮箱闔了蓋子,抱入懷中后,退于殿門外靜候。
此時,但見馬皇后朝燕王妃招呼:“到本宮這兒來,讓本宮再細看一眼。”
燕王妃得令起身,一面哽咽拭淚,一面朝馬皇后鳳座緩緩行來。其間又見馬皇后朝鳳座一側指引,輕喚:“離本宮近些。”
燕王妃尊聽其囑,又行幾步,于馬皇后身旁跪身而立,淚泉不止。
馬皇后望其花容,打袖袋里勾了帕子,一面為其輕拭淚痕,一面目現慈顏,靜然淺笑說:“從今后再不許流淚。在本宮心中,你依舊是個好孩子。本宮相信,來日之你,定不負本宮所望。”
燕王妃聽聞,當即撲入馬皇后懷中,哭作一個孩童模樣。
馬皇后懷抱她,輕拍其背,道:“你可記下本宮今日之言?”
燕王妃幽咽點頭。
馬皇后又扶她起身,納其右掌于自已手中。緩言道:“今日,本宮再送你一字,愿它今世與你相隨,助你諸事周全……”言畢,伸出食指緩緩于其掌心里寫下一個“我”字。隨后,望其雙眸,會心一笑,“去吧……善導夫君,教好本宮孫兒……”
燕王妃欠身施禮,然此番離去,卻見難舍難分。
她一步一回頭,直到步下鳳臺,又回身跪地,朝馬皇后一席叩首。其間,雖未作言語,然其滿心感戴之情,卻溢于點滴之處,直到馬皇后朝其淺笑,揮了手。她才起身,在朱福相隨之下戀戀不舍地離去。
望其身影出了大殿,馬皇后終于深舒一口釋然之氣。
卻說燕王妃自出了坤寧宮,一路上淚水并未止過。行進間,不斷輕拭紅眸,滿臉悔恨。
朱福懷抱官皮箱,緊隨其后。其間,燕王妃朝其囑托:“朱內侍,萬請照顧好母后身子。”
朱福誠心回應:“王妃放心,小的定會竭力照料。”二人說話間,不覺已來到坤寧門外。
話說此時,已是日上三竿。
燕王妃跨出門檻,又朝院內坤寧宮大殿相望一眼,旋即轉身拭淚而去。全然忽視了丹墀之下,還跪著個滿目恐慌的孫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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