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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玖玖章季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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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20171117
歐陽斌皺起眉宇,質問鄔勇:“這可不是你慣常的筆跡!說,請得何方高人助你?”
“助我?”鄔勇哼唧兩聲,齜牙咧嘴道:“熊芳那監生心黑,整整敲去我一兩銀子,才勉強肯幫我這一回。”
舜鈺忽記起上大課時,被祭酒點名而才華橫綻,名喚熊芳的監生,再觀那字,書得館閣體,寫得細小緊湊,卻清晰可辨,用得是極細的鼠毫,能以此筆寫者,亦是數年苦練。
楊笠一臉兒不贊同:“你可要注意,此次監考教官聽聞不少,若被逮到,輕判撻責十下,重則充軍充吏、或發遣安置,又何必冒此之大不韙。”
歐陽斌亦附和:“你是不曉得,三年前季考并不設在靈臺答題,而是在堂內通考,免受如今風吹日曬之苦,只因有個叫杜逢章的監生,將蠟燭底部挖空,塞入紙條再用蠟油封平,被那時還任博士的吳溥逮個正著,當即驅出國子監,后遣攆煙障之地受苦。”
傅衡恰端著滾粥落座,聽到此笑道:“聽聞過,那杜逢章是前掌饌杜嚴的兄弟。”
舜鈺心中暗驚,方才知還有這樣的一段過往事兒,也就腦中一瞬而過,并不多想。
鄔勇滿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事至此,已無回頭路。
他側頭朝舜鈺警言:“鳳九,那日我去尋熊芳時,瞧到高麗人崔忠獻也在哩,你正氣,他卻未必見得。”
舜鈺聽得將信將疑,待要細問,卻聽晨鐘緩緩敲起,眾人面色瞬間緊崩起來,三下五除二喝下碗粥,拎背起文物匣子,直朝靈臺而去。
靈臺處已有監生落座,舜鈺聽有人喚她過去,順音望,是崔忠獻。
他正悠閑坐于彝倫堂前西側,一株兩干古槐下,手持玉骨雕花扇柄,指指身畔一處空座,頗真誠地相邀:“此槐名為吉祥槐,可喜。你我不妨同坐此樹下,并肩比拼,若你心中覺我嗝應,亦不勉強........”
話音未落,已眼睜睜見舜鈺落坐,利索地擺放筆墨紙硯。
崔忠獻薄皮鳳眼微挑,唇角勾起一抹笑:“我欣賞鳳九這識實務的性子,不若旁的監生那般擰犟,死要面子活受罪。”
舜鈺不理他,自顧安妥各物后,這才舒口氣抬頭,但見樹冠蔥籠,遮天蔽日,隱透微涼卻不是風,答題應試絕佳的地兒。
再瞧了會王桂與鄔勇比鄰,抿了抿唇,收回視線直盯住崔忠獻,眼睫一眨不眨。
“你這般看我作甚,我可不如元稹招你歡喜。”崔忠獻咂著嘴,語氣戲謔。
舜鈺臉色沉靜,淡淡問:“我從前對你說過,君子無所爭,其爭也君子,我視你為君子,你為何偏做小人?”
崔忠獻微怔,一臉不解其意的神情,舜鈺繼續道:“孔夫子曾言君子九思四不,君子不妄動,動必有道,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君子不茍求,求必有義,君子不虛行,行必有正,你雖是高麗人,卻自幼長在吾朝,詩禮簪纓之族熏染,四書五經飽讀,應知禮義廉恥,怎能干下此等齷齪事。”
“我洗耳恭聽你所指何為?”崔忠獻把玉骨扇子“啪”的一闔,斂了笑意,再是泥性子,也經不起這番冷朝暗諷。
舜鈺指指他腿前地上,落得泥巴零碎。
“你褲里用烏賊汁寫的小抄,涂爛泥護之,現泥干搓去,字顯褲印。”她頓了頓,冷笑道:“還不承認........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崔忠獻眼神頗奇異的看她,半晌終是笑了:“鳳九,怪我終是小瞧了你。”
他把扇兒往桌上一擱,撩起衫擺,露出荼白綢褲,將印有密麻字一片“嘶啦”扯下,絲帛斷裂聲尖銳刺耳,引一眾目光瞧來。
他不以為意,喚來離不遠瑟瑟顫抖的侍童,讓他拿去扔掉,想想又說:“你自回府里領命,此后毋庸再我身前伺候。”
再不理那廝,只朝舜鈺作一揖,神態如舊自若:“我雖不齒此行,卻未及時阻止,亦是錯了!考場下來我再給你賠罪。”
舜鈺暗自冷笑,倒會找人背鍋,只漠然搖頭道不用。
恰此時,司業領教官一干人等攜卷而來,監生急急正襟危坐,屏息凝神皆如臨大敵。
不久已至晌午,赤日當空,天地若籠蒸。
舜鈺躲于樹蔭合地處,雖滿耳蟬聲不絕,汗珠滾透濕襟,精神還算清明。
可曝曬于光天化日之下者卻最苦,身體贏弱者,支撐不住神思昏暈,懶懈答題者,闔眼夢覺流鶯聲過,心懷鬼胎者,遮掩躲藏偷得一看,心力不足者,焦恍頹唐滿面難掩,竟是現了百態眾生相。
劉海橋左看右顧,只把考卷上的答題來瞧,臉色愈發凝重,只是搖頭嘆息。
他出的一題可刁鉆,取《四子書》各首句并作一題:《大學之道,天命之謂性,學而時習之,孟子見梁惠王》,以此制義,竟無人能答的周全。
不覺已踱至舜鈺跟前,俯身細觀,但見舜鈺破題寫為:道本乎天,修而廷獻也。
只此一句,劉海橋頓覺心中如有清風來,滿懷說不出的愜意。
他自曉此題實在難為,不連貫的四句,近乎涵全孔孟之道,舜鈺僅用一句歸納破析,除去本有的慧根靈性外,顯見素日里下的功夫亦極深,再看他瘦瘦小小的,正認真答題,頭綰一方淺藍巾,隨著奮筆微顫,少年膚白細嫩,耳頰連腮處往下滴汗,頸處更是潮濕一片。
劉海橋本就是個極愛才的老儒,見舜鈺這番可憐,也不管不顧,索性一手拽直袍袖,上下替她扇起風來。
舜鈺本不覺得,只道有好風來,涼意分外襲人,待一題答畢,不經意抬眼,頓時唬了一跳,劉海橋正滿頭大汗的給她扇風哩!
“先生,學生何德何能........!”她紅著臉欲起身表謝。
“起來作甚!好好答題。”劉海橋喝聲阻道,動作方止住,清咳一嗓子,瞪回四周投來的閃爍目光。
原想再瞧瞧崔忠獻如何答題,卻見他撩袍而坐,褲破露腿,姿勢委實不雅,瞬及了無興趣,慢悠悠又往旁處巡去。
黃昏漸至,季考總算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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