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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肆捌章情有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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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心處有一輛木施烏油輪涂膏的馬車,外圍子是深藍厚呢洋縐滾條,鑲滿烏銀金錢制的花件,青篷頂沿一圈鎏金穗子,隨轱轆輪轉而搖擺蕩垂,王美兒眼羨,緊盯笑道:“那是沈閣老的坐車,你瞧掛的是并蒂蓮鴛鴦大紅簾子,他才娶妻室,瞧哪哪都透出一股子喜慶........。”
她話沒說完呢,只覺人影一閃,收回視線,秦硯昭面色郁沉,一言不發,輒身直朝自個乘轎而去。
王美兒抿嘴笑笑,又朝遠去的馬車望一眼,這才交待把車門的侍從回教坊司,遂落下簾子。
待回至棲桐院,沈二爺去了書房,田姜由翠梅服侍洗漱后,歪在床上看書。
不知何時天色變了,雨水滴滴霏霏敲打梧桐葉兒,從窗欞透進一縷晚風來,更覺滿室寂生涼,猩猩紅氈簾輕響,一只花貍貓順著縫兒鉆了進來,抖擻沾毛雨星,再躬腿撐爪,伸個懶腰兒,踱至床沿邊喵嗚,欲往上跳。
“我的祖宗,你這一身的濕.....。”翠香急忙俯身拿棉巾替它擦拭,那貓兒喉嚨呼嚕呼嚕的,卻也任由著擺弄。
翠梅及采蓉坐在桌前傍燈做針黹,田姜命她們把綠鸚鵡架從廊上摘下來,另掛在耳房里避風雨,采蓉起身去了,過會笑呵呵縮著肩跑進來,說道:“那綠鸚鵡實在精怪,早不知躲哪里去,幾個屋子查過皆不見影兒。”
吳嬤嬤端碗燕窩粥入房,恰聽得忙說:“鬼鬼祟祟跟在沈指揮使后頭,瞧著方向是去了二老爺的書房。”
田姜倒無所謂,只要不被貓兒吃了就好,她放下書,接過燕窩粥,用調羹劃著熱氣,想起甚麼,抬眼問她:“我怎沒見著鶯歌?她現在何處?”
吳嬤嬤回話道:“聽三夫人身邊玫云提起,今早鶯歌嫂子去問她討賣身契,原因兒一是鶯歌年紀擺著,二呢家里日子今年好過了,不忍得小姑子在此受苦......。”
她頓了頓:“是拿著二老爺親筆信去的,玫云也不好勸,只得給她賣身契打發走了。”
田姜“嗯”一聲,垂頸小口吃燕窩粥,倒是翠香笑問:“這事兒怎還麻煩二老爺,該知會夫人才是。”
吳嬤嬤小心翼翼道:“鶯歌是二老爺近身丫鬟,伺候著也有數年,或許說話更隨意些......。”
田姜默少頃,忽而又問她:“你是這里老人,想必諸事都清楚,也毋庸瞞我,這鶯歌可是二爺的屋里人?”
吳嬤嬤支支吾吾地,想想笑道:“這事夫人還是親自問二老爺罷,老奴若是誤傳了話,便是罪該萬死了。”
田姜瞟眼看她會兒,看得她低下頭去,才道:“不過隨口問句而已,我并不放心上,吳嬤嬤言行謹慎,倒不能說是壞事,卻也令人難親近。”
說話的語氣很平淡,吳嬤嬤卻聽得心驚肉跳,勉力陪笑欲辯解,卻見夫人將空碗兒遞來,她連忙接過,又有采蓉捧來茶水伺候漱口,再不便杵在這里,只得惴惴先去不提。
崔氏獨自捧著小手爐,冷清清立在廊下,天色如潑墨,雨絲斜斜密密織成網兒,鎖著不讓人來。
玫云由外推半邊院門而入,恰見有人提著盞紅籠照路,有人撐著青布大傘,傘下那高大魁梧的身影一晃就過去了。
她問走近的丫鬟:“方才路過的可是二爺?”
玫云頜首稟道:“是二老爺從書房出來,要回棲桐院歇息。”
“已這般夜深人靜了......。”崔氏語帶戲謔:“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倒舍得讓那小妖精獨自守空房。”
小妖精......玫云怔了怔,待反應過來,也不知該說甚麼,只抿緊嘴默不吭聲。
崔氏睇她一眼問:“老爺可有書信捎來?”
玫云搖搖頭,低聲說:“在門房那查遍幾回,今確實沒有了,待明日我再去看。”
崔氏撇嘴冷笑不語,恰有個婆子打著傘叩著院門,卻不敢冒失進來,玫云看得不清,提起燈兒照也只是個模糊影子,遂大聲問:“是哪個房的?這般晚來尋奶奶若無緊要事,明再來稟話罷。”
那婆子道:“是雁姐兒同溪哥兒院里的管事柳嬤嬤。”
“怎就你一個來?雁姐兒同溪哥兒呢?奶奶等了這許久。”玫云奇怪的問。
那婆子嗓音含著忐忑:“原是由奶娘領著來請安的,哪曉得園里天雨路滑,兼滿地被風吹斷的亂枝,不慎絆了一跤........。”
“可有摔著磕著哪里,請大夫了沒?”玫云急問,崔氏的臉色驀得沉下來。
那婆子連忙回道:“恰二老爺經過及時接著,并未摔磕哪里,就是衣裳濕了,恐著涼氣浸骨,便帶回去重換衣裳,又怕奶奶等得焦急,特來通報一聲。”
崔氏滿臉怒意,恨聲道:“不必再帶過來,你去尋王大夫瞧一遍我才心安。今晚衡溪院的丫鬟婆子不允歇息,給我好生守著她姐弟倆,明早再來我這里領罰。”
那婆子跪著磕過一個頭,顫顫兢兢消失在黑簾雨幕里。
田姜把書看完,準備安寢,聽得簾外翠梅道二老爺回了,話音才落,但見沈澤棠走進來,腰腹間濕了片。
她有些疑惑卻也沒問,只趿鞋下地。
服侍二爺洗漱的綠薔和紅蕓被她遣散,現在鶯歌又去了,她是他的妻,本就該伺候他的。
遂攏攏有些凌散的發髻,走至沈澤棠面前,伸出手自然地替他更衣。
沈澤棠見她穿著豆綠軟絹衫兒,荼白鑲銀絲夾褲,腰間系一條水紅汗巾子,烏油發松松的,更顯出一番嬌媚來。
他握住在胸前忙碌的纖白手指,微笑道:“天氣太涼,穿得這樣單薄,快回被窩里捂著去,勿要寒著了。”
“可是.......。”田姜有絲兒遲疑。
沈澤棠松開她:“便是你不在,往日里我也不慣誰在跟前伺候。”他轉身徑自去了凈房。
田姜回至床上,心不在焉撥著書頁,忽想起沈二爺衣上那片濕,他好似忘帶換洗的衣物.....。
索性擇了件直裰朝凈房去,才至門前,即見羊油燈的黃暈順著簾縫透出,伴著潑水的淅淅瀝瀝聲。
不知怎地竟有些躊躇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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