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鈺去翻食盒子,幸得還有碗蝦米筍片冬菜湯,倒湯搗飯吃了。
曹瑛很快就把面條吃得見底,看她吃得很香甜,也學樣舀湯泡一碗,就著一碟小方腐乳吃起來。
舜鈺悄然彎唇。
用畢飯端茶漱口后,她再問:“你們錦衣衛為何要拿我?”
曹瑛回說:“秦硯昭把你賣了!”
“........賣了?!”舜鈺嗓音干澀地重復。
曹瑛淡然道:“女扮男裝考科舉上朝堂、謀逆重臣沈澤棠夫人,不拿你又能拿誰?”
“是秦硯昭告訴皇上的?!”
“對!”曹瑛答得很干脆,看舜鈺喜怒不形于色的鎮定模樣,莫名心生幾許贊賞之意。
丁嬤嬤端來一銅盆熱水,他開始松了革帶,解散衣襟。
舜鈺正兀自思慮,秦硯昭此舉早在沈二爺預料之中,若他疑心二爺活著且視為威脅,下下策便是將她供出做為談判的握碼。她雖經兩世看透俗塵滄桑,但因逢著沈二爺被其嬌寵,猶保存了婦人之仁,是而把利欲熏心的人性低估。
她恍過神想問曹瑛,抬眼卻唬了一跳。
曹瑛坐在她對面,大敞開青綠錦衣衛服,若隱若現露著精胸膛,掌心攥擠潮濕的棉巾,撩開衣擺擦試著腰腹處滲血的傷口。
舜鈺不自在地看向窗外飄飄灑灑的雪花,這人也是奇怪,要治傷敷藥不曉回自個房間,在她面前寬衣解帶做甚.......
聽得沉沉一聲笑,舜鈺有些羞惱的給他個白眼,不經意瞟過傷處,怔了怔:“兩年過去劍傷還未好全麼?”
“你還記得這個?”曹瑛看著棉巾淺洇開的紅漬,是新傷。故意厲著嗓音呵斥:“狠毒的小娘子,我不要命的救你,你卻一門心要我的命。”
“你還不是一樣......”舜鈺抿抿唇瓣,以為她不知麼,他也三番兩次動過殺了她的念頭,當時那景若再來一次,她依舊絕不手軟。
“不一樣!”曹瑛搖頭,把藥粉灑在傷口處,怎能一樣!他三番兩次終未下得了手,她卻刺得義無返顧。
索性脫去衣裳,赤著脊背道:“過來幫我裹一把。”白布太長,他圍得困難,傷口因拉伸滲出血滴。
舜鈺斜眼脧去,坐著不肯動:“我可以幫你叫丁嬤嬤。”
曹瑛冷笑:“信不信我把你抓去昭獄領賞!”
這人邪性,有時連沈二爺的面子也不賣........舜鈺衡量了稍頃,只得不甚情愿地站起挪過去。
到底是習武多年的男子,年輕的身軀再是精瘦健實,她拿著白布沿腰腹圍纏還是有些吃力。
“女子胳臂果不比男人的長。”曹瑛言語戲謔,有心作弄,抓住她的手腕往前猛拉一下,舜鈺差點撲上他的背脊。
便看見他錦褲腰帶松垮的極低,露出腹下濃黑的毛發,很是觸目驚心。
她頰腮一瞬間紅若胭脂。
“男女授受不親,更況我有夫君孩子,要麼你自己來,要麼我叫丁嬤嬤。”把白布頭往他手里一丟,不肯再相幫,掙扎的站直走到床榻沿邊坐下,拿起《金剛經》湊近燈前翻開一頁。
曹瑛還在感覺她嬌骨貼上自己的柔軟,鼻唇的呼吸撲簇在頸脖間癢癢地,冷硬酷戾的心莫名就泛起暖意。
低首看了看下腹光景,再瞟眼過舜鈺,微不可察地揚起嘴角,白布已裹去大半,他慢條斯理繼續纏余下的,一面開口道:“錦衣衛同刑部衙吏在城門前守查整日,知曉你未曾出城,接下數日或數月會嚴密搜查,外面很不太平,你就待在這里萬勿輕舉妄動。”
曹瑛起身將錦衣衛服穿整齊系好革帶,恰丁嬤嬤捧著一匹帛布及針線笸蘿進來一并擱至桌面。
“這是做甚麼?”舜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曹瑛笑了笑:“為免你覺得在此無聊,替我縫制衣裳就很能打發時光。”
他神情很愉快地走出房去了,舜鈺咬著牙認真看《金剛經》,忽然燈燭炸個花子,她闔起書冊,軟倒在錦褥子間。
.........無比地思念沈二爺。
教坊司。
秦硯昭同王美兒坐在臨窗大炕上吃酒取樂。
窗外彤云密布,雪片似棉如絮愈發密壓壓的落下,王美兒恐他寒冷,命丫鬟往黃銅大盆里新添獸炭,燃得屋內暖和如春,又要放下厚重窗簾,被秦硯昭阻了:“這冬日第一場瑞雪,值得多看些時。”
正說著有個樂伎抱著琵琶站在門邊,掀簾問可要聽曲,王美兒欲要打發,秦硯昭喚她進來隨便唱一首。
那樂伎歡喜喜的進來找花凳坐了,曉得這官爺位高權重,又生得年輕清雋,便調了琵琶弦,唱起《迷青瑣倩女離魂》其中折子,她唱道:“我愿秋風駕百尺高帆,盡春光付一樹鉛華,王秀才呀,追你來不為別,我只防你一件。”
“小姐防我哪一件來?”秦硯昭飲進杯中酒,忽兒張口唱問。
王美兒覺他今晚不尋常,乖巧無話,只動手替他斟酒嗑瓜子瓤,那樂伎擺展風情啟紅唇:“你若是赴御宴瓊林罷,那媒人每攔住馬,高挑起染渲佳人丹青畫,賣弄他生長在王侯宰相家,你戀著那奢華,你敢新婚燕爾在他門下.........”
秦硯昭搶著笑唱:“你以為我做了貴門嬌客,變得一樣矜夸,以為我得了高門榮華,迷眼錦繡堆壓,定不愿再飛入尋常百姓家?錯罷錯罷!縱是錢躍龍門播海涯,飲御酒插宮花,我也忘不得你九兒呀!”
那樂伎抿起嘴也笑:“爺可是唱錯了,不是九兒是美兒呢。”
“休得放肆。”王美兒看秦硯昭面色不霽,連忙沉聲叱道:“敢揪官爺的錯處,罰你去院外跪一個時辰。”
那樂伎嚇得面如土色退下。
秦硯昭端起盞不緊不慢吃著,一面瞅向王美兒,眸光黯沉。
王美兒勉力笑問:“爺這樣看著奴家,著實讓人心驚肉跳呢。”
“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秦硯昭冷笑:“你可是做了甚麼見不得人的事?”
王美兒默了默,拈顆去核的蜜棗放進嘴里:“自打入了這教坊司見不得人的地方,盡做著見不得人的事,還有甚麼是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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