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這么個大價錢,自然不是曹定保值這個錢。
他一如往常,打了一手好算盤。
第一,曹定保是太子之人。這人偷盜圣物,連累的正是太子名聲。他正好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打壓和處置太子。
第二,這是試探。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此全民尋找下,依舊尋而不得,那便只能說明是太子將人藏了起來。他可以借著這個由頭淡定從容地一點點拆分和解除太子勢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皇帝心里清楚,曹定保是肯定找不到了。至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但只要一天找不到,他便可以一天有理由懷疑太子有包庇之嫌。只要曹定保不出現,太子便沒有希望了。
想要太子恢復地位?可以啊!把曹定保交出來!事實皇帝心下已經認定是太子黨藏起了曹定保。所以不管交不交,太子都廢了……
也只有程紫玉他們知道,這還是朱常玨的后手。
他依舊高明,依舊是借了皇帝的手。
曹定保是被他藏起來了。
這個時候,正好可以讓皇帝幫他達成目的。
而他將曹定保抓在手上,將來還可以有大用處!
退,他可以借曹定保威脅太子皇后為他做事,一定意義上控制太子一群人。
進,他可以親手將人送到皇帝跟前。他既可以立功,還可以利用曹定保的口供,將太子送上完全的不歸路……
而曹定保奉命行事,又坦白從寬,有朱常玨幫忙,或許依舊能保住小命并活得風生水起。
如此一深想,朱常玨這個人,的確讓人不寒而栗……
皇帝出手了。
借著“縱容門客偷盜,管教不力”的由頭,他一口氣收回了太子手上不少職務。
一日的功夫,太子當日監國的收益蕩然無存。
太子早年得到的部分資源也一樣被回收。
由于文蘭早先已經擔下了責任,僅憑一個盜竊罪名,這事注定不可能鬧大。
可太子雖避免了剝奪頭銜和地位,但前途已無,跌落高位已是在所難免。
皇后被勒令無限期禁足,太子則“閉門思過”。而他府中的幕僚和兵力,也在皇帝的授意下被解散了大半。
血雨腥風雖然被遮掩,卻也難免飄散。
一石激起千層浪,表面雖什么都沒有發生,但京中的勢力波動已越發明顯。
風向徹底變了。
太子黨雖百口難辯,但技不如人,也只能認栽。
他們的路越發困難,要么,殊死一搏,要么,再找出路……
皇帝的意圖已經不再遮掩,太子被架空,已是空有其名……
程紫玉心情有些陰郁。
既因那三十多條人命。
也因朱常玨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更因他手段干凈地幾乎無跡可尋。
甚至精明如朱常哲,這次事件里,也充分淪為了他的刀子。
殺人于無形,太厲害。
事實這事,與當日私鹽何嘗不是異曲同工?成了他得益,敗了也有替死鬼……
眼下太子大勢已去。朱常玨成了皇子中當仁不讓的第一位。
而康安伯那里,皇帝雖解除了嫌疑,但這事也為皇帝敲響了警鐘,重新喚起了皇帝對康安伯的提防。
皇帝覺得,康安伯在短期內還是專注沿海地區,若無大事便暫時先不要回來了。
又說沿海海盜大患雖除,但此刻正是全面清繳以防海盜復起和打壓倭寇的最好時機,他希望康安伯抓緊這次機會。
言外之意,是讓康安伯將重心放回公務,而不是京中的權勢之爭。
還說,康安伯若事務繁重忙不過來,他可以派人去輔助。
——赤裸裸的威脅。若不聽話,就要給分權。這是逼著康安伯夾緊了尾巴。
如此,最惱的是朱常哲。
鬧了半天,他忙了一場,即便摘清了自己,卻還是受了害……
李純也忍不住找了程紫玉詢問。
“除了曹定保,你還記得多少涉及前朝的關鍵人物?”
“我知道的并不多。當時前朝之事都是朱常安在謀劃,我的心思都在后宮和女眷身上。后期他暗暗攀附上白恒后,前朝之事我知道的就更少了。
這個曹定保是因為太過關鍵,所以我才有印象。此刻你就這么問我名字,我是一點都想不起的。將來我會留意的,再有關鍵的人臉和人名,我再告訴你。不過,曹定保能找到嗎?”
“人已經在找了,我就是一問,用不著過慮。”
李純之所以這么問,倒不是想做什么,主要是朱常安因著先機,必定掌控了大量秘密,他只怕那些關鍵性的暗樁和棋子之類,會被朱常安悄悄利用……
朱常安的優勢太大了。他遠在邊疆,坐山觀虎斗的同時還在積蓄力量,在這個意義上,他的威脅或許比朱常玨還要大……
朱常玨至少在明面上,可他卻在暗處!
李純的人一直在盯著朱常安,有消息傳來,白恒對他越來越器重了。而他也爭氣,一直都很努力,不管是學習還是“盡孝”,哄得白恒頗有幾分把他當做親兒子看的意思……
李純嗤之以鼻。朱常安最厲害的手段也就是哄騙了。
前世的紫玉昭妃白小姐,今生的王玥文蘭,他若將對付女人的細致和細心拿來用在白恒身上,白恒那大老粗可不得被他感動地稀里嘩啦……
眼下形勢逐漸不容掉以輕心,李純開始猶豫,是該去邊疆多抓些兵權在手中呢?還是在京中盯住大局?
他生平頭一回,有些分身乏術的感覺。而且這才新婚,真要叫他離開,他還舍不得呢。
但有些憂心他卻不想說出來,他不愿她多擔慮,他能察覺出她依舊壓力很大。他希望她不用老是嘆氣的那日快些到來……
“你又在喝藥?”
李純剛沐浴過來,就見她靠在床邊喝那黑乎乎的湯藥。
“太后又給你開補藥了?”
程紫玉捏著鼻子喝了一大口。
“藥是太后給的,但不是補藥,是避子湯。溫和的那種,不會傷身。”許是那藥滋味實在不好,她喝得極快,碗口有藥汁往下滾。
有一滴黑褐色從她唇角延下,在白玉般的脖子上滾過,叫他忍不住上前親手幫她擦去。
觸手生溫,細膩絲滑的手感叫他一時間又有幾分心猿意馬。
他撇嘴笑起,幫她端走了碗,又給放下了被褥,親手鋪好了床。
“太后真是體貼關懷,知道你我剛剛開葷,正是貪吃的時候,自然不能著急要孩子。想得很是周全啊!”
程紫玉沒理他。
孩子的話,即便拋開她的身體因素,她也不能著急要啊!
太多的事情都還沒解決,孩子還是得要過幾年再來。
“我有個想法。”他爬上床,一臉鄭重。
“你說。”
“既然太后那般體貼,你又喝了藥,那咱們便不要浪費了藥效,如何?”
程紫玉一愣之后才反應過來。
好無語。
“你真的不累嗎?”他的體力恢復能力是不是太好了?完全不見疲態。
“樂此不疲四個字聽過沒?這是享受,怎么會累?我曾沒日沒夜帶人換馬奔襲,足足三天沒合眼,那樣的時候我都沒叫累,此刻這樣的,對我來說也就是松一松筋骨的事。你說能累嗎?養精蓄銳二十多年,這點耐力都能沒有,以后如何生十個八個?娘子多慮了。”
“真能扯。你不是答應今日不再行那事?”程紫玉媚眼斜他。
“你再想想,我說的是明晚加倍的話,今晚我才放過你,但我改主意了,明日不用你加倍,所以今晚……還是及時行樂吧!”
程紫玉面色一紅。午后那點放縱還歷歷在目,怎么覺得自己像是紅顏禍水般的存在了?
“我拒絕!”
“不容拒絕。”
“沒心情。”
“你心緒不佳,精神緊繃,正好放松。”這是實話。
今日朱常玨那事太掃興了。她一整日都興致缺缺,他也跟著折騰了好幾趟。原本這新婚第一日,正該是歡心喜悅,他本還打算帶她出門看景,后園游湖,晚上去夜市走走的……這會兒,興致都給敗了。
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這一步也在朱常玨的算計之中?那廝是不是還順帶來晦氣了他二人一把?
真真可恨!
“我累了。”
“不用你出力氣,你且躺著享受就是。”
他說這話之時,已用最快的速度翻身撲住了她。軟軟的身子讓他迅速將熱情演成了身體的變化。
程紫玉感受到了什么,哭笑不得。
“沒有疑問了吧?”他迅速挑開了她的衣裳,經過一晚上的研究,女子里外衣裳的開解他已是輕車熟路,一蹴而就。
他似是通過幾場實戰領會了不少訣竅,慢慢悠悠,不緊不慢,只在她身上邊放火邊探究,一忘情,還給她留下了好幾串紅印。
程紫玉覺得大概是由于午后那道藥的緣故,叫她身子有些過于敏感了。他的手走過她身上時,都能給她帶來陣陣戰栗。
她很快便成了一片風中瑟瑟發抖的葉子,任由他這道秋風擺弄。他又覺自己成了一團雪花,任他搓扁揉圓,軟成了一灘水。
但她很快便又成了那似溺水之人,緊緊抱住了他這根唯一能解救她的浮木,任由他帶著自己在浪潮里上下起伏……
波濤駭浪帶來的,是極致又刻骨清晰,難以描述的體感……
很奇妙!
當浪潮完全退去,她才驚訝于自己的失控。
她發現,他開始的游戲,哪怕她心里是拒絕的,也會在半推半就后,主動沉淪……她的身體收獲的愉悅,似乎并不比他少。
沒出息!
相比直白要糖吃的他,自己似乎有些口是心非。自己也貪吃嗎?只是自己不知道?
她開始疑惑,自己是病了?是中了他的毒?
李純則在一邊笑而不語。
他早就猜到了,一個從五感到心思,都有過人的細膩和敏感之人,身體應該也一樣。上次聽說,敏感的身子可遇不可求,調教好了,那便是天生尤物。看來,他是賺到了。
反正,他身心都愉悅。什么都滿意。
由于第二日還要早起,兩人歡好后便睡了。
許是身體太疲累,許是一個白日幾次峰回路轉,許是因著那些人命和太子遭遇帶來的前世記憶,許久未有噩夢的程紫玉這一晚睡得尤不踏實。
她做夢了。
夢里,是黑漆漆的一片。
很熟悉,似乎正是當日她被雷劈后那片走不出的黑暗。
她沒有如上次那般小心翼翼質問天道,她慢慢前行,小心探路,她只想趕緊走出迷霧找到李純。
隨后,她摔倒了。
再伸出手時,她發現手上黏黏膩膩,有淡淡腥味,都是血。
可不是她的血,是別人的,是沾染到了她手上的。
那血還是溫熱的……
她心頭一慌。
隨后,有魔音在耳邊響起。
“我說要送你一份大禮,這就是。你可喜歡?”
這是朱常安的聲音。
程紫玉回頭去尋,并不見人。
四周依舊黑霧籠罩。
“朱常安,你出來!你說清楚。”她很慌。“你做了什么?這是誰的血?”
朱常安那熟悉的笑聲出現了。
他顯然很樂于欣賞她此刻的慌亂。
“你一如既往的卑鄙鬼祟,你有能耐下手,卻沒本事現身嗎?”
“哈哈哈,讓你心底發毛,周身發寒,胡思亂想,猜來慌去,本也是我打算折磨你的一個手段。我又怎會讓你弄清來龍去脈?我不現身才能激怒你啊,讓你抓耳撓腮卻無可奈何,當真叫人痛快!”
“朱常安,你究竟做了什么?”
“不要急,你猜不出也不要緊。你將來總歸會知道的!你我相愛相殺,糾纏兩世,知根知底。你比我先回來,讓你占盡了便宜,還弄到了李純做護身符。但你二人抱成團也沒用,你們都是我的死敵,我總歸是要收拾的!你所有的先機都用完了吧?那么你的好日子結束了,從今往后,該輪到我出牌了。你且慢慢等著,等著……”
程紫玉驚恐,不是因為朱常安的話語或是周圍的黑暗,而是因為那一手的血怎么擦也擦不掉……
她大口大口喘息,就像是有人勒住了她脖子。
對,正像前世死前,朱常安掐住她時的那種窒息感……
李純喚醒了她。
她醒來時,第一反應便是伸手到眼前。他說,這血就是禮物,是他做了什么?
“他說的大禮,究竟是什么?”是太子這事嗎?似乎并不是。
太子倒霉,和她有什么關系?
那血,究竟是誰的?
“沒事的。只是夢。”李純摟了她,心下跟著一緊。看來他二人的擔慮是一樣的。只是李純也想不明白,朱常安真要做了什么,是從哪里下手的?又是對誰下了手?
他二人是不是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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