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中,皇后笑了足足一刻鐘。
一直沒胃口的她,竟然一口氣吃了兩碗飯,飯后還親手去剪了三瓶子的鮮花來插。
“那對賤人母子,以為暗算了太子,他們就能成事?蠢物啊,都是蠢物!看看他們的下場,比本宮好嗎?比太子好嗎?
知道本宮為何明哲保身嗎?因為本宮知道,若不主動急流勇退,下場就如貴妃。本宮識相,所以還是中宮。本宮妥協,所以不會被責罰。本宮早早抱恙,遲遲不愈,如此知趣,他們都不好意思動手啊!本宮遠見,以退為穩,權當積蓄實力了。
本宮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大的保全。只有這樣,他們才尋不到本宮的錯,拿捏不到本宮。痛快,痛快啊!本宮還沒出手,她就倒了!當真丟人!
傳話下去,抓住這次機會,全力打玨王個翻不了身!翊坤宮裁下來的宮人,全力吸納,明的不成就來暗的,軟的不成就來硬的,若能撬開嘴的,十倍犒賞,但切記,一切行動以不留下把柄和痕跡為前提。”
程紫玉是在王玥狀況穩定并清醒后才離開的。
當時已近午時,李純在宮門等她。
“叫你夫君好等!”他攬了人上車。
見她面容黯淡,一臉倦色,李純生了幾分心疼。
“先帶你去吃點東西吧。”
“不是很餓。沒多少胃口。”程紫玉滿鼻子都還是血腥味,她只想趕緊沐浴睡一覺。
“那也要先吃點東西。我知道的,這兩日你統共就吃了幾塊糕點。”李純上來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嗯。”一靠上他,她就不想動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混了淡淡酒香的氣息很好聞,一下就驅散了鼻間不適,讓人頓時踏實。令她忍不住就靠上了他肩。
“我祖父那里……”
“放心。昨日午后我親自送了老爺子過去莊上的,都安頓好了。老爺子對那里很滿意,招工也順利,荊溪來的幾個師傅將工人都調教得不錯,已經開始簡單的生產了。明日咱們再去一趟,有什么缺的漏的,屆時你自己看看。還有,你姐和何思敬……”
“他們不肯在莊上?”
“你一猜就中。”
“何思敬當日為了哄我答應他來京城,可是應承了要幫著照看京城程家工坊的。這家伙真這么快就反悔了嗎……”程家產業越來越大,人手越發匱乏了。荊溪那里也都連以前的族親都動用了,何況京城。
程紫玉總對紅玉放心不下,尤其入京那日朱常安還提到了紅玉,思來想去,她還是把人帶在身邊好照應,她本想著,若何思敬得力,便將京城工坊的管理交給何思敬的……
“他們年輕好奇貪玩,剛一入京,正對京城的繁華感興趣呢!讓他們去鄉野待著自然有些為難。過了這陣子新鮮勁就好了。給他們點時間吧。”
“但愿吧。何思敬真要不做,那便只能我去了。”
李純鼻下哼哼。她要去莊上泡著,只怕又得忙得不見人影了。“我這個做大哥的會去敲打的。不過……”
“還有什么?”
“他二位似乎還鬧矛盾了。一個想在何家待著,一個想在程家,我看他們吵得還挺兇。”
“不用管他們。從小吵到大,沒有一日不吵的!習慣就好了。”
“嗯。還是咱們好。從沒有過口舌。”李純給她捋了捋發。“就只一點不好。”
“嗯?”
“人新婚燕爾的,都是花前月下魚水之歡。你我倒好,這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婚后第二日便開始忙,那日只匆匆忙忙吃上一口,第三日索性就沒吃上,這第四日更糟,不但連親熱的功夫都沒了,你連家都回不了了。”
程紫玉差點沒拐過彎來,見他語帶幽怨才知他所言何物,只笑著捧著他臉親了兩口。
“來日方長,圣上不是給了你半月婚休嗎?”
皇帝對他向來優待,不怕他夜夜笙歌,只怕他不近女色。于是這婚休也是大手一揮,直接給了十五日。還表示若不夠用,可以再延。
可眼下這廝卻是哼了一聲。
“沒了!”
“沒了?”
“短短三天,先是文蘭那事,從康安伯牽扯到朱常哲又到太子,叫圣上已是大為光火。這邊朱常玨也是個不消停的,連暗中勾搭蘇家皇上也不知。這兩件事直接叫他不踏實了。他覺得,他知道的不夠多,手不夠長,控制力還不夠。”
“所以皇上,又給你派活了?”
“到你嘴里,怎就那般低廉呢?”
“那怎么個高端法?”
“上曰:不可說。”
“是親衛要擴充了?還是要全方面滲透到京中各處?不是派活兒是什么?沒看出有什么高級。”
李純低低一哼。
“娘子果然聰慧,記著,我可什么都沒說。這是秘密,這次暗中進行,所以娘子切不可對外透露一個字。所以是獨攬大權,是重用,不是派活兒。”
還真是啊?皇上危機感上來,這是急著擴充勢力呢。而且看李純這樣子,大概人數還不少。
程紫玉吐了口氣。哪里是她聰慧,而是李純言辭隱晦已給足了提示。他身在其位自然不能泄露機密,所以才由著她猜測試探。
看他越是鄭重,想來越是機要。
她明白了。
“既是重用,你要做大官了是不是?”她湊到他耳邊輕聲問:“有了大官的外皮作掩護,你才不至于縮手縮腳,是不是?既然你掛名在京衛,是京衛是不是?圣上把京衛交給你了?”
只有這樣,李純才能借著京衛的掩護做動作而不叫人察覺。李純無外派,皇帝早晚要給他安排職務的,京衛最是適合,誰也不敢多說閑話。而皇上借著前幾天的那場文蘭的“刺殺”,正好可以借題發揮,光明正大將李純扶上去……
其實誥命一直沒下來,程紫玉便有數了。定是皇上有意還要抬一抬李純,屆時給的誥命才足夠榮寵和豐厚。
李純舒了口氣,連連啜了她殷紅的唇好幾口。
“你看,都是娘子猜出來的。如此,為夫也不用為難了。”職務上的事,涉及到他將來的動作,所以李純不想瞞著她。但他又受規則約束,不能泄露。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自己猜出來。
虧得她腦子好還細致,倒是沒費他多少工夫。
程紫玉點著頭。
皇帝怕死又忌憚,其實很好猜。京衛是明防,親衛是暗箭,這些力量只有都牢牢抓在手心,只有一而再地壯大,他才能踏實。
“都由你全權負責?”
“嗯。”
果然是重用,果然是獨攬大權。
“好事。”情理之中。京中安定些總是好的。尤其皇上這幾日接連對太子和玨王發作,京中形勢勢必會緊張起來。而且李純手上權利大了,程紫玉也更感安全了許多。
“你還有幾日假?”
“最多三日。之后便要忙起來了。”他一想到就忍不住磨牙。這新婚,剛一開始就要結束了。
“來日方長,你人在京里,總能時時見面的。”她抱著他腰,越發踏實,眼皮也重了起來……
“爺……”車速漸漸下來。李純瞧了眼外邊,到地方了。“再去哪兒走幾圈吧。待會兒過來。”
他垂眸瞧見懷中人呼吸均勻,睡得踏實,一時倒不忍叫醒她了。她該累壞了,讓她睡會兒吧。
他不由一嘆,今晚,這肉,怕還是吃不上……
暖洋洋的日光曬著舒服,李純懷抱又踏實,程紫玉醒來午時都過了。
“馬上到了。”他揉了揉她的發。
“這么長時間,才到這兒嗎?”下車一瞧,是離宮中才半刻鐘腳程的天香樓。
駕車的侍衛叫流風,解釋到:“咱們在這附近已經溜達了半個時辰了。”
程紫玉面色微紅,道了聲抱歉。
流風心下腹誹,瞧著女主子紅霞滿面一臉羞澀的,若不是馬車始終保持四平八穩,也沒有怪動靜出來,他差點還以為里邊主子是在里邊玩車戰呢!
“這地方如何?”李純熟門熟路地帶她進了天香樓。
“既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酒樓,自是好的。”
位置好,城中心。建的高,足有四層。大半城景都能盡收眼底。當然環境也好,說是酒樓,也有園有院。加上十足的排場,華貴的擺設和過人的服務水準,這里一向是達官貴人和紈绔們的聚集地。
此刻是午后,人相對還少,若是飯點或晚上,那常常都是客滿的。這事她聽何思敬抱怨過,前幾日他帶著紅玉來見識,結果因為沒位子被拒之門外了。
程紫玉注意到,這地方竟還提供美貌風騷的陪酒女郎和清秀俊逸的小郎。
李純笑到:“我知道你想什么。但青樓那種地方,很多人的身份是去不得的。酒樓不一樣,至少多了一層遮掩的外衣。既然有人有這需求,酒樓也自然要提供的。”
她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瞧見那風情比姑娘還出眾的陪酒郎,不由多看了幾眼。
幾百年來,好男風者一直不絕。她聽聞后一直不齒又不屑,她本以為親眼瞧見了會覺反感,倒是不想這些男郎并不惡俗,看著還頗有幾分賞心悅目。
“都是小白臉,有你爺們兒好看?”
“你瞧那邊梨樹下看景的那個,優雅華貴,分明就像個世家子。”
“你這女人,這么不害臊。哪有盯著外郎評頭論足的!”李純一把攬過了她腰。要說她還真是眼毒,一眼看上的,便是這天香樓里最吃香的懷玉公子。“那就是個兔爺兒!”
“兔爺兒?不可能吧!……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你若覺得可惜,給你收回家?”李純好笑又好氣。
“那倒不用。我這人不貪,世間繁花數不勝數,過個眼癮就好,難不成好看就得都采下來不成?遠遠一觀就心滿意足了。”
見他語中泛酸,她也忍不住玩笑起來。
“我可惜的,是他長得好,氣度也好,出來陪個女客多好,何必要做兔爺兒呢?更可惜我不是個男的,否則也將這郎君請上來喝一杯。”
李純哈了一聲,又是一磨牙,將她猛地一拽。
程紫玉腳下一個踉蹌,直接被他抱著閃身進了一間房。
房中幾個丫頭正在擺菜,見狀趕緊低頭退下并帶上了門。
程紫玉恨恨將腦袋埋進他懷中,只覺沒法見人了。
“松開,快松開,大庭廣眾的!你的名聲不要了。”
“你家男人什么時候在乎過名聲。”李純說罷便將人扔去一邊榻上,將唇貼了上來。“看你還嘴硬!”他含混著將舌掃進了她的唇,連手也不老實地探進了她衣襟。
“起來!”她推不開他的手,也躲不開他的唇。
“不起!”
“不是要吃飯嗎?”
“不是正準備吃了?”
“你要白日宣陰?”
“這里隔音好,別人聽不見。”
“你經常來?”
“是,但第一次在這兒作樂。”
“我身上臟,還帶了血氣。”
“我不嫌棄。”
“這里臟。我不習慣在這兒。”
“全都是新的,哪里臟了。”
“你怎知是新的?”他這么一說,程紫玉才注意到,的確,看上去,這屋子不管從桌布到擺設,似乎都是簇新的。
“好多廢話!現在知道緊張了?”李純抬眸沖她笑。“還要不要找人陪酒了?”
“起來。堂堂大將軍,跑來酒樓胡鬧,成何體統!”
“嘖!你這模樣這口吻,配上你昨日的威風,還真有幾分母儀天下的味道。要不要我給你打個天下?屆時你便能讓天下美男皆拜伏于你腳下了!”
“你是想自己坐擁三千佳麗是不是?你休想!”
“我若是想,不上那個位置也能坐擁三千佳麗!”李純放開了她,本就是鬧著玩。他的心頭肉,他怎會在這種低俗之地享用?“不過既然來了,我便給你個機會!”
李純一敲桌子,沖外邊道:
“來人,讓懷玉公子來侍酒。”
外邊傳來應是聲,李純笑得賤兮兮。
“娘子,不是要陪酒嗎?爺在這兒瞧著,看你要如何樂呵。你放心,剛剛你相中的那位,可彎可直,男女葷素皆不忌。你好生享用,當我不在就是。”
程紫玉臉黑了下來,沒想到他是認真的。
很快,隨著悠揚笛聲,有人推門而入。
來人,正是剛程紫玉贊過的那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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