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衛長的眼神一下便亮了起來。
發生爆炸時,他一來離得遠,二來視線被遮擋,并未看清爆炸的經過。
此刻靠近了才發現……
爆炸損毀最嚴重的地方并不是……朱常玨的主船船體部分。
而是……那船靠近了別院的那左半邊。
這不對!
這和他們的原計劃不一樣。
若按著原計劃,程紫玉應該是上船接近了朱常玨后,才會引爆身上火藥……若是那般,爆炸應該是發生在甲板上才對,肯定不會是如此只炸了半邊……
是了,正因如此,朱常玨的這船才會往一邊傾斜下沉!
甲衛長眼前一亮,迅速指揮往大船被炸的那邊靠去。
他要看個清楚。
他很快就紅了眼。
不是悲。
而是喜。
喜的,是或許……
因為他看見大船的甲板上并無爆炸的痕跡。
而載著程紫玉的那艘小船不見了。
風向一直未變,她是坐著那小船漂向大船的。
所以,小船的位置不會變,按理就該就在那個位置。
畢竟大船的兩條鉤子還掛著呢。
可小船應該所在的位置,卻只剩下了許多片被炸得焦黑的碎浮木……
那艘小船,完全被毀了。
所以,這個爆炸并不是炸在了大船的甲板,而是小船炸開,波及到了大船的側面才導致只有船體的半邊遭殃?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通。
應該是了。
肯定是!
同時這也說明,女主子極有可能,壓根就沒有上那艘船!
當時的她會不會是改了主意,想要脫身,所以并未抱著必死之心,而是利用火藥來搗亂并脫身了?
那么……
大喜過望的甲衛長開始在水面搜索,他一邊呼喊李純,一邊加派了幾隊許海直的海盜下水尋人。
尋李純,尋程紫玉……
等等,若火藥是從小船起,只是炸了他們半邊,那朱常玨肯定不可能被炸死炸到,所以朱常玨一定沒死!
同理,只要朱常玨沒死,只要找到朱常玨,那女主子多半也沒有事……畢竟,甲衛離開時,她是抱著必死心的,她若真要死,一定會帶上朱常玨一道。
環視了兩圈,甲衛長還是沒在周圍船只上找到朱常玨人影,在懷疑他是否見狀況不好,躲進了別船的同時,也不得不懷疑爆炸發生時,他會否被帶下了水?
甲衛長心頭一熱,幾個吩咐下去,又向已趕來的許海直打了個手勢后,也是一個猛子扎進了湖水里……
程紫玉確是沒死。
可此刻的她,距離死也沒多遠了。
她的喉正被朱常玨鎖著,而她抓了發簪的手幾次來回都扎不到后仰著頭的朱常玨,只能一下下在他鎖住自己的那手臂上扎著……
在看到變色變數的信號彈,預判到大概援兵已至后,程紫玉便懊惱萬分了起來。
她頓時就舍不得死了。
援兵都來了,她這么同歸于盡,不但沒了價值,似乎還成了個笑話。
這么一想,她更想活下去!
可當時的她已經上了小船,已經在往朱常玨大船的方向漂,前后都是對方的人,想要反悔已是不可能。
而且,在她一踏上艞板后,朱常玨便打掉了她手中的船燈和匕首……她都已經單槍匹馬了,可對方依舊謹慎,這讓她底氣又少了幾分。
尤其她看到,前方甲板上,已經多了兩個婆子。她知道,一旦上船,等著自己的應該便是搜身了。
如此一來,她身上的所有準備便都泡湯了。
計劃全滅事小,她將更成了對方拿捏甲衛的誘餌,結果將適得其反。所以當時狀況注定她與朱常玨同歸于盡的計劃已經泡湯,她更不能上船。
她只能想著該如何逃了。
后方岸上都是對方的人,前方都是對方的船,她輕易逃不了。
所以她臨時改了主意——生亂。
只有起了亂子,才有機會,才能讓援兵更快到達,也能幫助援兵更有效地控制局面。
她在艞板的幾步間便下了個決心。
當時朱常玨毫不掩飾他對圣旨的看重,程紫玉便遂了他心,直接將那道假圣旨扔得又高又遠……
不得不說,在朱常玨和他的所有人眼中,這道圣旨太過重要了!那幾乎是足以讓他們再次柳暗花明的法寶,自然必須珍而重之。
于是,當圣旨飛出去時,毫無意外地吸引了他們所有人的視線。
尤其是朱常玨,生怕那道明黃落去了湖水里。
萬一字跡花了,他要的那四兩撥千斤的巨大價值,就沒了。
那一瞬,他只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個“快”字,示意了他的人趕緊去救圣旨……
一時間,主船和幾條副船上都是人影頻動。
也就是引開了眾人注意力的那一瞬,程紫玉衣袖一甩。
幾乎沒人瞧見,她往后的衣袖里已打開的火折子被她輕易甩去了身后小船上。
在朱常玨的人抓到圣旨的那個瞬間,一聲“撲通”傳來,水花四濺……
所有人都回過了神,程紫玉從艞板上直接跳水了。
但卻只有幾個人瞧見,程紫玉在扔出圣旨后,跳進水中前的下一瞬,也不知從斗篷哪里扯出了一包東西扔去了小船上……
看到那一幕的人也沒想到她會跳水,注意力并沒被那包東西轉移,而是被她跳下水帶起的巨大水花給吸引了。當然,他們即便是注意到小舟里邊已有火苗竄起并幾乎在一個眨眼間便蔓延并燒上那包東西后,也來不及有所應對了……
至于朱常玨,那一刻的他,注意力還在圣旨上。他發現程紫玉跳水也不以為意,只因他并不認為程紫玉能在他的包圍里逃開……
可那圣旨才剛拿到手,他剛要下令跳水抓人,便聞幾聲驚呼。
他還沒弄明白什么事,一聲爆破已經發生……不等他開口,便是第二下……
他怎么也沒想到,那爆破會那般厲害,比先前的霹靂彈還要猛,不但震得他船有散架之勢,更把他給掀倒在了甲板上。
火舌刮過來,尚不明狀況,唯恐還有第三次爆破的他,在左右的護送下,不得不以最快速度跳水,打算先過渡到另一艘副船上……
事實經過是這樣的:
程紫玉先前為保她的同歸于盡萬無一失,做了好幾手準備。除了毒和匕首,還能為她所用的武器也就只有火藥了。
為了制造最大的殺傷力,除了她身上綁的火藥包,其實那船也做過了手腳。
那船是她一早就讓賀永準備的。
船身和船底均拿木板隔開了一層,里邊填滿了火藥。一艘船大概能夾帶幾十斤。而她腳踩的船板更是薄薄一層,比紙都厚不了多少。
木板的下方便是一層厚厚的火藥。
正因如此,最近又瘦了不少的程紫玉站在船板時都不敢亂動,生怕踩得不小心便會裂了板材叫對方發現。
之所以準備這組船,是為防霹靂彈不成功,這些船可以在竹筏引燃后被推出去,在湖面上來個大爆炸的……霹靂彈出來后效果還可以,相比下這些船的目標性不夠,便暫時沒用上,但程紫玉沒忘了它們……
她準備了好幾個遇風即燃的火折子。
在拋出圣旨后,火折子落到她身后那船板上,便注定能燃起來。只因那層薄薄的木板已經被她滾了一層油。
可她等不到那火將木板燒穿后再引來爆炸了。那個時間足夠朱常玨的人反應過來先滅了那火。
所以在跳水前,她將已準備在斗篷里的火藥包扔到了小船里……
她知道接下來至少會有兩次爆炸。
雖然她沒有絕對脫身不被波及的把握,但只要有活著的希望,便已足夠她試一試了。
第一炸,將會是來自她扔出去的火藥包。
從火苗簇起到火藥包被引燃,至少也要個三五息。
所以她跳入水后便直直往湖水深處去了。她只希望盡量避遠些。
她雖帶了二十斤火藥,但斗篷里卻沒留多少。
這個炸藥包里只有不到五斤。
所以這一炸,威力并不會太大。
真正可怖的炸將會是來自小船船身的第二炸。
從她跳水到第二炸之間大概是不到七息的時間,她盡了全力在下沉的過程中順著西風帶來的水流往東去,期間她脫掉了斗篷,還想法子蹬掉了綁在腿上的兩個火藥包……
她很努力了。
可第二次爆炸來時,即便有湖水的緩沖,只顧著逃跑的她還是被瞬間迸出的熱火熱能給卷到了后背。火辣辣的灼傷感讓她只覺后背皮都被燙熟了。
她被那熱浪給拋了起來。
熱能將她往上托去。
她沒有掙扎,順勢上浮。
和之前避開施平跳水那次一樣,她的目標是上方朱常玨這主船的船底。
她知道,越是大船,船底都多有內凹的木架木排結構……
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
她這邊被熱浪上拋時,那邊爆炸也掀起了不少人,已如下餃子般一個個被熱浪扔進了水里……
全都是朱常玨的人。
他們尖叫著,求救著,痛喊著在水面和水下撲騰……
當時的程紫玉已幾乎接近水面,找到了船底架結構處,將雙臂搭了上去。
內凹的中空處與水面有一點點的間隙,給她帶來了稀薄的空氣,使她總算得以換了口氣,不至于憋死過去。
她選定了地方后便一點不敢耽擱,趕緊將整個人掛了上去。
待在這陰影里,總算不打眼。幾息過去,朱常玨那些一心只顧著往水面求救的家伙們竟然無一發現她。
程紫玉慢慢吐了口氣出來。
她掀了掀黏在后背的中衣,果然,撕心裂肺的疼。抓過衣裳的手也是滿是紅色。
已經很好了。
至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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