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暖搓熱了雙手,捂在冰涼的臉頰上,麻木的表情才放松起來。
重新梳理了頭發,安小暖開門走了出去,看到堂屋內或站或坐的家人們,一雙雙擔憂的目光都注視著她。
天色尚早。
那張照片上沒有標注什么時間。
警方提前了一天去踩點。
安小暖提出獨自前往那個地方。
安爸安媽都不贊同,唯安小萍猶豫著覺得安小暖這個決定保險些,就算沒有家人跟著去,至少那附近有警方人員埋伏,只要何嘉利敢出現就一定不能輕易逃走。
安爸安媽勉強同意了。
拉著安小暖吃了早飯,又左瞧瞧右瞧瞧的,總擔心安小暖東西準備不夠,萬一出了好歹,甚至還拿了一把可以折疊的水果刀給安小暖揣兜里。
搭了車,報了那地方的名字,安小暖坐在車上閉目養神。
車外各種聲音混雜,鉆入了安小暖異于常人的敏銳聽覺,仿佛中有一道熟悉的孩提哭聲,安小暖一怔,忙湊到車窗邊往窗外望去,只瞧見夾在人流中有個穿黑衣抱著小孩的側影。
待她想看仔細,那道身影早已拐進角落,不知所蹤。
車速很快將那邊的喧鬧聲拋下。
安小暖望著那端,惆悵若失,自從孩子丟失以后,她也知道自己變得異常敏感,聽到孩子哭聲,總會錯覺以為是自己家的孩子,待出去找了,又通通都是旁人的孩子。
車子拐了彎,到了目的地,停靠在了路邊。
一眼望過去,邊上有一條拱起的大橋,底下的粼粼水波蕩漾,這一帶車來車往,旁邊有一片民宅,人流量算是中等,此刻上學上班時間段,來來往往的人行色匆匆。
安小暖扶著邊上低矮的護欄,望著底下沉沉的冰涼的水域,一片落葉被風吹著掉落水中,沾了水便沉沉地沒入了水底,蕩漾了幾點漣漪,再也找不到蹤跡。
安小暖四周環視,能看到幾個便衣民警熟悉的臉龐。
始終找不到何嘉利的身影。
一串腳步聲跑了過來,停在了她身邊。安小暖本能地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男生,背著書包,出聲說道:“剛剛有個人讓我告訴你……”
頓了頓,男生有些猶豫,聲音壓低了,“趕緊跳水,她在那邊盯著呢。”
安小暖精神一震,極力壓制著激動的情緒,平靜道:“她在哪里?”
“她不讓說。”
“她懷里有抱著小孩嗎?”
安小暖見他要走,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焦急問道。
“沒有。”男生道。
安小暖手松了開,男生小跑著離開,跑了幾步又停住了腳步,重新走到安小暖面前,驚懼不安的喃喃道:“我還忘了一句,她說今天要是、要是沒看到你的尸體,明天一個小孩的尸體就會從水底下浮起來,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男生再也不敢逗留,為了揣在兜里的一百塊錢,他是豁出去了。
跑了一段路,他本能地朝著先前那個叫他去傳話的女人方向看去,那棵槐樹底下,原先站著的那個黑衣服的女人不見蹤跡。
男生邁步跑開了,那個黑衣服女人可是說了,要是讓她看到自己第二面,就會把錢給討要回去。男生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百塊,腳底抹油,看到有人朝著他這邊過來,跑的更快了。
幾個便衣民警只能默默看著那男生消失在視線盡頭,再也找不到了。
那邊的動靜,安小暖看在眼底,眼見著讓那個男生跑走了,安小暖才收回了飄遠的思緒,四顧周圍沒有瞧見何嘉利的身影,是已經離開這個地方?
還是仍舊藏在某個角落?
安小暖無心去思索,目光沉沉地望著一汪平靜的水域。
今天她不死,明天孩子就從水底浮現……
心一陣陣抽搐疼痛,安小暖不敢拿孩子的命去賭,腦子里一片混沌,不斷縈繞著那個男生轉告的話。她爬上欄桿,神情一片麻木,閉著眼,倒入了水中。
撲咚,水花聲四濺。
冰涼的水吞沒了她,安小暖一瞬間醒過神,猛地睜開眼:就這么死了,誰能保證何嘉利不殺了星兒……
念頭一閃,安小暖奮力掙扎,可越是掙扎,沉的越快,口鼻不斷嗆入水,窒息感快要將她的意識吞沒了。恍惚之中,安小暖竟然聽到有孩提的哭聲,那么熟悉。
安小暖費力朝著聲源處望去,眼尖的察覺到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站在對面河岸邊……
意識逐漸模糊,身體就像是被什么拽著,一直沉入到水底,忽然手腕被一股大力道扯著,嘩啦的水聲,被人拽著脫離了水面,跌坐在地上,安小暖大口的喘息著新鮮空氣。
“她不會這么輕易放人的,你居然還這么傻乎乎聽她的話。”郭澤強的聲音沉沉的在腦頂上方傳來。安小暖緩緩地抬起下頜,看到眼前的人是郭澤強,兩行淚水便滾滾流淌下來。
瀕臨死亡的窒息感讓安小暖幾近崩潰,渾身都抑制不住地顫栗。
居高臨下俯視她的郭澤強,單膝頓跪,將安小暖按入懷中,輕拍著她的后背,一團濕噠噠的身體摟在懷里讓他心里針扎難受憐惜,嘆道:“已經沒事了,孩子我們一定可以找到的!”
孩子。
安小暖一怔,腦海里迅速掠過瀕臨死境看到的那一幕。
安小暖猛地推開郭澤強,循著水域附近搜索臨死前看到的那一幕,她分明看到了何嘉利抱著星兒,可此刻居然什么也沒有瞧見,安小暖攥緊了拳頭,指甲扎入掌心的尖銳痛意讓她醒過神,強迫著自己理智下來。
聽力比其它感官更加敏銳。
安小暖閉上眼睛,全神貫注聆聽四周圍的風聲。
郭澤強瞧見她從驚慌失措的神情開始逐漸冷靜下來,知道安小暖有自己的打算,便在一旁選擇了沉默,靜靜地注視著安小暖。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守在邊上的那些要來救人的便衣警察也是一臉警惕,關注著安小暖那邊的情況,也不忘留意四周圍的情況,試圖從眾多湊熱鬧的行人中,找到這次目標人物何嘉利。
各種聲音夾雜,鉆入耳膜……
隱約間聽到了熟悉的孩子哭聲,心頭一刺,安小暖猛地睜開眼睛,朝著聲源處望了過去,對邊一棵繁茂的槐樹底下站著一抹嬌弱身影,懷里抱著孩子。
呼吸驟然一緊。
安小暖抬手猛地抓住了郭澤強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抓緊,而后又回過神,猛地去推他。
“郭澤強,快,你快點過去追……”安小暖聲音顫抖,指著那邊方向,大聲吼道。
郭澤強一直留意著安小暖的神情。
此刻順著安小暖發怔的目光望了過去,一眼就看到了那邊的抱著孩子的身影。
很快反應過來,郭澤強起身,朝著對那邊一條捷徑的路發力狂奔,極快的速度追了過去,同一時間,那邊抱著孩子的嬌弱身影轉身就跑,速度絲毫不比男子差多少。
借著地形熟悉的優勢,嬌瘦身影幾下閃躲,就消失在巷子。
郭澤強身影隨后也消失在那邊巷子。
安小暖也從地上爬起身,追著那邊方向快步追了過去,速度差距太大,很快就被甩下了。幾名便衣警察察覺不對勁,距離太遠,他們只能圍到安小暖身邊了解情況。
安小暖把看到何嘉利的一幕告訴幾人。
留了一名陪著安小暖,其余幾人發足奔跑,朝著之前何嘉利跟郭澤強一前一后消失的方向追過去。
安小暖走到了那棵槐樹旁邊,站在樹底下,這邊地勢有著幾棵繁茂的大樹遮蔽,能看到安小暖之前站著的地方,也能看到落水的那塊地方,剛剛落水的掙扎驚呼聲一定嚇到了孩子,母子連心,孩子才會關鍵時刻大哭起來。
若不是那陣哭聲,安小暖很難從她那邊方向,透過樹縫,發現這邊居然還站著一個她要找的人。
心里一陣陣害怕。
此刻能做的只能全身心的信任郭澤強他們了。
時間一分一秒消逝。
像是熬了幾個世紀那么漫長,才看到郭澤強幾人走了出來,臉色很難看,身邊也沒有孩子的身影,或是跟著什么人。
郭澤強走到安小暖面前,“對不起,讓她逃了。”
已經截到了,何嘉利忽然單手掐住了嬰兒的細嫩脖頸,一手托扶著小嬰孩身體的重量。
“郭澤強,你要是想讓他死,那就過來一步試試。”何嘉利冷冷的聲音猶在耳邊響起,“我來找你報仇,就沒有想過要繼續活下去了。”
一輛車。
何嘉利迅速地登上車,關上車門,抱著孩子揚長而去。
民警已經去調查那輛車子。
郭澤強滿眼愧疚,注視著他的嬌妻。安小暖一臉絕望,呆呆地注視著何嘉利逃走的那個方向,呆傻的喃喃低語道:“她、她會不會殺了我們的孩子,那是我十月懷胎的孩子,憑什么上一輩的恩怨要小小的孩子來背。”
郭澤強抿唇不語,守在她身旁。
車內。
何嘉利看著前邊開車的男人,是她這段時間才認識的司機。也是為了這一趟的行動安然無恙做準備。
她并不想這么早死。
只有看著郭澤強一直痛苦下去,她心里翻滾的怨念才能得以消減。
司機是個三十出頭的男子,家里人叫他六子,眼睛滴溜溜的轉著,是個不老實的。從前干慣了偷雞摸狗的勾當,這些年才跟親戚跑長途賺點生活費。透過后視鏡,六子第一次看到后車座抱著嬰孩的女人面容,居然跟那邊鬧著跳水的女人一模一樣。
往日瞧見她,總是戴著口罩鴨嘴帽的。
“你跟那個人是孿生姐妹?”六子忍不住好奇道。
接應何嘉利的時候,他就在一旁旁觀著熱鬧,安小暖那邊的動靜,他也瞧得清清楚楚。
“恩。”
何嘉利漫不經心應道,垂眸,視線落在猶帶淚花的小嬰兒,酷似生父的那雙鳳眼盯著她,癟著小嘴,蘋果機鼓鼓的,要多委屈又多委屈。
從剛剛的大哭,變成了此時的低低啜泣。
何嘉利眼底浮現一層柔和,抬起手指,輕輕撩去他臉頰淚水:“不怕,乖寶寶,我們很快要離開這個地方,讓他們永遠留在我們給他們的可怕記憶。乖乖的啊”
六子一臉狐疑。
每個人都要不容觸及的秘密,嘴唇微翕,六子最終只是把夾在耳根后的煙叼在嘴里,還沒有騰出手摸出打火機來,就被身后何嘉利呵斥道:
“有小孩在呢,不許抽煙。”
六子嗤的笑了聲,瞥了眼后視鏡倒映的那張兇神惡煞的面孔,從第一次見面,就知道這個古怪的女人脾氣很差勁,身手也很厲害,不是個善茬。
叼著煙,六子把控著方向盤,“這么粗魯,不怕我直接把你賣了。”
“試試看。”何嘉利冷冷道。
完全不把六子放在眼底。六子笑了笑,沒有再多話。也猜不透何嘉利是有能力解決,還是其它的。至少何嘉利給了一筆不菲的費用,六子會達成先前答應的事情。
但是不保證,要是有人找上他,會不會為了自保,轉頭就把何嘉利賣了。
一直開到了一條狹窄的胡同,車子才停了下來。
何嘉利抱著孩子迅速下了車。
六子沒有急著開車,而是靜靜地目視著何嘉利消失的方向。過了一會兒才把車開走。等車影子徹底消失在視線里,躲在暗處的何嘉利才抱著孩子走了出來。
往熱鬧的地方找了一輛路邊停著的三輪車,報了一串地名,安靜的抱著孩子上了三輪車。
面上口罩鴨嘴帽,一身黑衣服,懷里抱著個啼哭的小孩。
怎么瞧著都覺得古怪。
開三輪車的女婦人不由多看了她兩眼,一邊發動車,一邊問道:“怎么捂得這么嚴實,病啦?”
“恩,得了皮膚病,婆家人嫌棄,我帶著孩子打算回娘家一趟。”何嘉利低垂著眼睫,一副悲傷欲絕的模樣,孩子啼哭,她輕輕地抱著孩子哄。
女婦人嘆息,她自己早年跟婆婆關系也很差,知道女人的難處。
不由地同情起這個抱著孩子的古怪女人。
一路主動跟何嘉利講起了很多婆媳私事,何嘉利偶爾回應一兩聲,并不熱情,但絲毫不影響女婦人講話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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