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慶離開上坡大隊時，天色已不早。謝絕了蔣家人留飯盛情，提著裝滿二十個雞蛋和新鮮蔬菜的籃子，單手騎車離開。

為了這二十個雞蛋，可算累壞張國慶。他不可惜一毛錢一個的雞蛋。對的，確實是一毛一個，這還是算便宜了，還要算上蔣立志他母親的好人緣。

他就擔心自己要是不小心摔碎了，被人圍著罵敗家子。

這不是開玩笑。他親自經歷過！

剛開春那會，經過半年多的時間修整，農村解散食堂，有了自留地，不少人家開始養了小雞仔小鴨子。

好不容易熬到冰雪融化，有一會沒上課，他帶著媳婦回家途中看到有人偷摸地提著蓋黑布的籃子在小車站不遠的墻角。

嘿……這個橋段，張國慶太熟悉了，一時好奇拉著周嬌上前，結果看到五個白嫩嫩帶血絲的小雞蛋。

真的是小雞蛋，其中一個是軟殼的。這一看就是小雞仔一開懷就生的“頭胎寶寶”。

張國慶抱著好玩的心思，依著那小姑娘一個小雞蛋兩毛錢的價格換了一塊錢，全部買下。

五個雞蛋原先在周嬌手上好好的，擠過小火車，從城郊踏進城內。上公共汽車那會，張國慶從媳婦手上接過，沒想到一時不注意，發生意外了……

那個軟殼的被一個急剎車讓人給擠扁了，一心系在周嬌身上的張國慶見她沒事，下車的時候沒注意在路旁扔了……

不得了，這下子路上等車的行人全都瞪著他，還有個老太太一直抖著手，激動的一直你……你……的說不出話來。

這后來幸好有個尖嘴大嬸出來問他是不是不要了。

張國慶一點頭，就見那尖嘴大嬸咧嘴一笑，飛快地取出飯盒蹲著地上，用筷子將散了的蛋黃蛋白，連同泥土刮到飯盒內。

那會張國慶嚇得拽住媳婦就跑……太可怕了，真是千夫所指！

這會要是二十個雞蛋碎了，張國慶絕對相信自己回不來城里。他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祖宗似的慢悠悠地回了城。

剛一進大院門口不久，被易老爺子看到，隨手抓了兩個，說是給小孫女補充營養。得……誰讓自個上他家搶了好酒呢。

張國慶笑問他要不要再多拿兩個，不夠自家還有。

易老爺子神色莫測地朝他笑笑，快步離開。

搞得張國慶一頭霧水，走了一段路，剛離小公園不遠，聽到里面哈哈大笑聲。他頓時回悟，可惜太遲了……

嗯，公平，一個奶娃娃兩個。最后張國慶一臉蒙圈地看著籃子里的四個雞蛋，在風中凌亂。

說好的客氣呢？

張國慶絕對不承認自己沒事就去老爺子們那蹭吃蹭喝，偶爾偷摸點好茶葉帶回家。

剛一進院子，一個炮彈沖上去，“爸爸，你去哪了？姥爺說等你回家一起吃飯。我肚子都扁了。”

張國慶一手車子，一手籃子，喊著，“兒子，雞蛋……”

周嬌出來時，見了樂得不可開支。

“爸爸，你該說兒子，這有雞蛋。不是兒子雞蛋。我是你兒子平安，不是蛋。”

張國慶好笑地放好自行車，單身抱起他，“對。不是蛋的兒子，咱們去找陳奶奶燒兩道蔬菜怎么樣？”

“好。爸你還沒說去哪。菜是不是自個摘的？這么好玩的事兒怎么不帶我去？我跟你說，我可厲害了。樹上鳥蛋都被我掏空了。”

張國慶將籃子遞給陳嬸，夸道：“你現在都會爬樹了，確實厲害。不過咱們爺倆打個商量行不行？上樹太危險了，下回能不能不上前？”

平安猶豫了下，“下次太高我就不上去，沒摸清情況也不上樹。這樣行嗎？”

張國慶摸了摸孩子腦袋，“爸不反對你爬樹下河。可你還小，必須在有大人陪同下才能玩。危險無處不在，凡事得小心。”

“那你陪我。”

“行啊，你寫在紙條上。”

周嬌也沒去問他打聽怎么樣，樂呵呵地聽著他們父子倆聊天。

“爸，明天沒上班，咱們爺倆要不要喝一杯？”

周孝正笑著點點頭，“剛好你小表叔回家，遲點他們過來一起喝。”

“姥爺，我要北冰洋。”

“只能一小杯。”

“沒問題，我咪一口也行。”

張國慶好奇地問他，“你現在是不是越不給你吃就越想嘗？”

平安狡黠地笑道：“才不是。我是想陪你和姥爺喝一杯。等我長大陪你們喝酒就不用喝汽水兒。”

程老爺子一家人過來就聽到小平安在那夸夸其談，說自己長大可以干什么。聽得大家暗自好笑。

“你忘了你還有一樣可以長大干，那就是娶媳婦。”

平安笑瞇瞇地搖頭，“不著急，等我要兒子了再找媳婦。方伯伯說了，娶個媳婦是賠本買賣。發工資了也要上交，去哪也要匯報。哭了要哄著，生氣了也要哄著，還不能一巴掌摑過去。日子不消停啊。”

大家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程老太太吩咐他，“這些話可別當你方嬸說，知道吧？”

平安眨巴著大眼睛，“太奶奶，方嬸都聽到了。她說她更委屈。她要洗兩個人的衣服，做兩個人的菜，有了工資也不敢花。”

周嬌在一旁解釋道：“方飛兩口子在我們面前開玩笑，被他聽到了。”

老太太笑著點點頭，“這小兩口倒是合得來，看來處的不錯。他們成親有點日子了，該要孩子了吧？”

平安趴到老太太耳邊，低聲說道：“方伯伯說有種子已經發芽。我爸說明年方伯伯要當爸爸了。現在不讓人說，怕小寶寶跑了。”

老太太頓時明白，這是還沒滿三個月。她見男人們全上桌喝酒，低聲問他，“你有沒有說想要弟弟妹妹？”

平安瞄了瞄不遠處的周嬌，猶如老鼠偷吃到油，樂得咯咯直笑。過了一會，趴到老太太耳邊，“太奶奶要保密。我爸爸答應我很快有弟弟。”

“干得漂亮！”

“我爸爸說了我是老大，以后小的都要聽我的。”平安眉開眼笑，樂滋滋地說道。

老太太低聲贊同道：“那是。我們平安多聰明的孩子，不聽你的一定是傻孩子。太奶奶最喜歡的還是我們平安。”

“我爸也說了，他最喜歡還是我。本來不想要奶娃娃，可是我一個人太孤單了，得給我生個弟弟，讓他陪我玩。

妹妹就算了，還要我保護她，太累了。好不容易養大又要嫁給別人，這買賣不合算。我也覺得還是弟弟好，可以娶媳婦進來不用嫁出去。”

程老太太樂得捂嘴悶笑。這孩子真是太會算賬了，難怪這么高興。可是，她能告訴孩子，生男生女不隨你爸心思嗎？

她倒要看看要是生出姑娘，看小五怎么跟他兒子交代。這傻孩子哪來自信心一定是兒子！

“你不擔心你媽媽他們有了弟弟不疼你了？”

平安抬著下巴，傲嬌地說道：“不可能！我又聰明又懂事又聽話，沒有我這么好的小孩子了。”

老太太捂嘴失笑，這謎一樣的自信心跟他爸一樣，也不知道哪來的？真不愧是親生父子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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