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冬季到來，程老太太最近身體越發疲憊，更是入睡后好幾次在夢里見到義父義母和大姐顧明珠。

她總有預感她的年限到了。

人老了總會喜歡回憶往事。

靠在藤椅上，老太太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一年帶周嬌看相的神婆。

被陽光曬地發困的雙眼一睜開，看了看天色，她是實在坐不住，拿起腿上的小被子，站起身。

聽到動靜的程老睜開眼睛一看又閉上，“想拿東西喊一聲阿姨就行了。”

“算了，走走動有利身體健康。”

程老聽她這么一說，知道老妻想出門，立馬坐起身，“我陪你。”

“你忘了老友有約？我去找嬌嬌。”

程老好笑地看著她，“原來去找嬌嬌啊，去吧去吧，讓小朱開車送你過去，正好接孩子下班。”

此小朱非張國慶身邊的小朱，老爺子身邊的警衛員小陳二十年過去早已換人，倒是阿姨還是原來的阿姨。

老太太上車后報了一個地址，小朱詫異地一怔，隨即恢復神情，沒去問為何換了地方。他的本職就是保護好首長安全還有聽令。

那一片地方都是胡同，兜兜轉轉一圈，小朱還走錯了一條胡同，終于在老太太的指示下找到地方。

這也不怪小朱，二十年再次過來，胡同名兒早已改了改，胡同內的幾處院子的石獅子早已銷毀。

老太太找了位路過的老人得知院子主人還在，道了謝后，上車靜默片刻，讓小朱先送她去接周嬌。

之前雖說以周嬌為幌子瞞著老伴，可這會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要是帶上一身軍裝的小朱大咧咧地上門真不合適。

周嬌下班出門看到大門口不遠處的小車也沒在意。沒有特殊情況，張國慶也不會整天接她上下班，何況他這幾天還要開會。

等見到小朱下車走來，她才回悟應該是老太太，舉手阻止后快步往車子靠近。

果然是眉開眼笑，一臉慈祥的老太太。

“姨奶奶，你老怎么來了？給我打個電話我去找你多好，冷不冷？”

老太太招了招手，等她上車抓著她的手不放，笑瞇瞇地將她鬢角細碎的頭發別在耳后，看著她的眼神無比慈愛。

“哈哈……不冷，車里暖和著呢。整天上班累不累？”

周嬌失笑地搖搖頭。

別人家的長輩都是吩咐好好工作爭取干一番成就，就她家，不止是老太太，就連她爸也是經常提一句太累就別干。

“小朱，還是倒回去。”老太太朝她眨眨老眼，“不好奇？”

“你老說是去哪就去哪唄。”

老太太笑而不語地拍了拍她手。

見她沒開口，周嬌笑道：“天氣冷了，你老是不是該搬回大院？”

“麻煩得很。”

周嬌聞言也沒再勸。

程家老宅雖然程思瑾夫妻倆沒在，可程如珠住得近不說，上大學的第三代們除了周末外，平時也會時常帶孩子回家陪伴老人。

也許她再三要求，老太太會惦記她父女倆人要搬回，可她不想讓該享受天倫之樂的老人家為難，還不如自己多上門幾趟。

有心的話，四九城再大也會很小。

“住外面自由多了，今晚你姨老爺又有老友上門，熱鬧得很。”

“這次是字畫還是瓷器？我前幾日上街剛淘得了一副好字，正想這兩天拿給姨老爺瞧一瞧。”

周嬌她知道程老別看一身從軍，骨子里的文人范兒一點也沒少。以前是沒機會，現在有空就上國營文物店。

說到文物店，周嬌跟他也有一拼，就老太太聽老伴所言，好幾個大中午跟這丫頭遇上，這丫頭眼又尖，挑點都是好東西。

因而此時此刻聽她這么一說，老太太樂得直笑，“你姨老爺他們幾個老頭子該又要后悔這兩天沒上街。”

周嬌聽出話意后也是呵呵直笑。她是午休沒事閑溜達，誰知道四九城這么小，時不時地都遇上熟人。

車子剛繞到一處胡同口，程老太太就讓小朱停車在此等候。

這一片地方，周嬌還是頗有印象，若有所思地跟著老太太身后，隨著越來越靠近的院子，她終于明白老太太帶自己來的目的。

不過……

還是那處青磚瓦房的院子，斑駁的朱紅色院門還是如同二十年前一般老舊，唯一不同之處，這些沒有半掩著。

老太太瞇眼看了看，雙手按在大門的獸頭門環上，叩了叩，發出“當當當”的敲門聲。

“姨奶奶，應該是下班還沒到家。”

老太太搖搖頭，“等等。”

這一等，就等了五分鐘。

一位中年男人扛著實沉的大麻袋走近，“你們找誰？”

聽著語氣帶著懷疑不少，還緊張地打量著她們，老太太就知道對方誤會，笑道：“劉家老姐姐是住這吧？”

中年男人聞言再次打量過后，猶豫了一下，沉聲回道：“那是我老姑，先等一下，她老隨后就回來。”

對方說完一聲不吭地地進了院門，扔下東西，才在老太太和周嬌疑惑的眼神中說道：“我老姑不喜外人進門。”

周嬌好笑地轉移目光，這高人還真有高人范兒。

無奈老太太拐著拐杖，還一心站在那等候，周嬌只能往風口再移步，好歹替老太太遮住點寒風。

盼星星盼月亮的，總算一位小腳老太太顛著小碎步搖搖晃晃地回來了。一等靠近，搖頭笑道：“要債的來了。”

“老姑，你老認識？”

“嗯，進來吧。”

老太太拉了拉周嬌，隨后跟上。

周嬌忍著一肚子的疑問，進了院子，眼角余光再也忍不住打量著四周。二十年過去了，總算能進門。

“老大姐可說錯了，你可沒欠我什么債。這么多年沒見，你還是沒怎么見老。”

堂屋內劉老太揮手退下她侄子，搖了搖頭，“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能逃過一劫就是受了你們恩德。”

程老太太聞言笑了笑，沒再否認，她不就是信得過人家真本事才再次上門？

“你也知道我這規矩。多年前已經是破列替這丫頭算最后一卦。這次一人一卦，等債還了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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