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抉擇（1）

梓蕪擔心知淺聽到太多事情，會忍不住胡思亂想，所以干脆讓她離開金光大殿，只自己留下和如來細細攀談。

知淺獨自在蓮池邊散步，心緒紛亂，不知該去往何處才好。她干脆止步不前，只看著一池蓮花隨風搖曳。清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似乎能令心情舒緩不少。

修竹跟了過來，就站在離知淺不遠的地方。她不想說話，修竹便靜默佇立，不去打擾她。

不知過了多久，知淺終于回過頭，朝著修竹淡然一笑：“多謝你肯在這里陪我。這時候有人陪著，心里感覺會好很多。”

修竹也笑，難得的說了句玩笑話：“小僧也要多謝神尊，能耐著性子，沒把我趕走。”

知淺指了指一池蓮花，眨了眨眼，問：“這里的蓮花，需要有人照料嗎？”

“并沒人專門料理。”修竹回答，“神尊何出此問？”

知淺看著一池蓮花出神。池水清澈，蓮花叢生，生機勃勃的模樣，煞是好看。偶有幾尾顏色艷麗的鯉魚，從蓮葉之間嬉戲游過，自由自在的，尾巴蕩起圈圈漣漪。

“有時候，做一株蓮花，或是做一尾錦鯉，都會十分幸福。”知淺的聲音，飄渺的好像天邊浮云，聽不出悲喜，“我還道，它們生得這樣好，該是得了什么人精心照料的結果。但其實，它們本就能自己長成這么繁茂討喜，根本無需仰仗什么人，不是嗎？一朵花的命數，就是生根發芽，繁茂和凋零都不由人。一尾魚的命數，就是游弋蓮間，留下或離開，也都不由人。果然啊，世間蕓蕓眾生，自出現的那一刻起，就都按照各自被設定好的命數，一步一步走下去。”

修竹聽了，不由得感慨：“神尊似乎變了啊！”

“是嗎？”知淺偏了偏頭，看著修竹的眼睛，認真問道，“你覺得我哪里變了？”

修竹思考了一下，回答：“上一次神尊來佛界，小僧和您一道看天空。那時候小僧勸神尊，試著接受、試著認命，神尊倔強地不肯低頭。因為神尊那時帶著一種俾睨眾生的傲然之態，您說的話，讓我無比動容。于是乎，小僧去求我佛，希望能借給神尊長生燈一用。雖然小僧不知道，長生能不能真正復活花神，只是覺得能幫神尊一把，讓您去爭取，就好比小僧自己也努力過了。”修竹說著，話鋒一轉，“可是現在，神族突然又好像認命了。您剛剛所說的命數，無論是蓮花或是錦鯉，都逃不開。那么小僧妄言，神尊的意思是，您也逃脫不開了嗎？”

知淺垂下頭，纖細的身子透著無力和氣餒：“我也不知道……只是這一次，似乎真的和以往不同。”

“那您為何要來佛界呢？”修竹問她，“難道神尊此番前來，不就是為了尋找解決之法？要是認命，聽之任之，神尊又何必大費周章呢？小僧雖然不知道事情具體的細節，但是神尊不該是除卻花神，什么都不在意、不懼怕的嗎？”

知淺被修竹質問地無可反駁。的確，來佛界之前，她是抱著滿溢的信息來打探更多消息，想要戰勝無念和她的命數。可是，當她了解的越多，越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和無念牽連在一起。知淺真的不知道，她能不能躲過這一劫。

知淺吸了吸鼻子，努力笑著，裝作不甚在意的模樣，反問：“哦，是呀，我又為何要來佛界呢？有時候知道的越多，真的越不快樂。早知道來了是這樣的經歷，我還不如干脆什么都不知道，就魯莽地去硬碰硬得了！”

說完，她哈哈大笑幾聲，修竹皺了皺眉，卻笑不出來。

知淺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撥動池水。她的手擺來擺去，蓮池的水波就漾來漾去。附近的錦鯉受到驚嚇，紛紛鉆到更遠的蓮葉之下去了。

“修竹，”知淺一邊攪動池水，一邊問道，“你覺得，兩個相愛的人想要長相廝守，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嗎？”

修竹思考許久，突然就想起了夢澤。于是他輕輕搖頭：“小僧不知該如何回答。”

“其實你心里的答案，是很難吧，對不對？”知淺戳穿修竹的小心思，“從前我做愛神的時候，覺得時間最容易的事，莫過于兩個人在一起。你看，這紅線一牽，一邊拴住一人，就成了一生的羈絆，分不開的。可是，等到我自己的時候，卻發現兩個人在一起，要歷經無數艱難險阻，甚至還要經歷生死考量。梓蕪愛我的時候，我不愛他；我發現自己愛他的時候，他又不見了。后來兜兜轉轉，經過這么多波折，我想我們也算是千錘百煉，總該平平淡淡地走下去了。可誰知，又偏生殺出個什么‘滅世神’，我還要承擔什么勞什子‘命數’。修竹啊，你說，我和梓蕪能順利通過這一劫嗎？”

修竹沉默不言，而知淺也并不真的在等他的回答。她自顧自繼續說著：“你看，還有你同夢神。明明是那么好、那么登對的兩個人，最終一個成魔，一個成佛，分立兩端。世間那么多人，都能成為眷侶，廝守一生。可偏偏為何我們，就不是那一群人呢？我的心啊，現在時常會疼。一想到我和梓蕪還可能會分開，會疼；一想到萸歸萬一不能同時擁有雙親，會疼；一想到我和梓蕪在一起的時光，加起來其實都很短暫，就疼得特別厲害。”說著，她自嘲一樣地笑了，“嗬，你說，這顆新長出來的心臟這么脆弱多情，怎么可能還蟄伏著可怕的力量呢？”

知淺說完了，修竹只看著她面前的池水里，落下一顆顆水滴，好像雨點一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去安慰此時的知淺，因為修竹內心深處，也疼得厲害。原來，再怎么強大的人，都會有脆弱無助的一面。

“神尊，”最終，修竹看著不遠處的大殿，走出一個挺拔的身姿，開口，“花神在等您呢。”

知淺站起身，情緒又恢復了平靜：“是呀，梓蕪還在等我，我不能讓他等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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