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煙一直不敢抬頭說話,直到薛蝌輕聲問了一句:“表妹近來可好?”
她心中感激薛蝌打破平靜,給自己了個臺階,又更加不忍說出自己的來意,只點頭道:“我很好,表哥可好?”
薛蝌不知怎么地,突然緊張了起來,口干舌燥的咽了口口水,也連連道:“我很好,我很好。”
兩人說完這句話,又安靜了下來。薛蝌等了半天,見表妹又不說話了,便起身道:“你渴不渴,我去給你倒杯茶。”
邢岫煙趕緊也站了起來:“表哥不必忙乎,我……我只是來……”
薛蝌漸漸有點明白過來了,他看著邢岫煙有一會兒,這才道:“你不滿意?”
邢岫煙心中猛地一刺,忙道:“不是,并非如此。”
薛蝌點了點頭:“你有什么,不妨直說。你我本就是親戚,不必如此疏遠。”
邢岫煙咬了咬牙:“其實,并非你不好,也不是什么別的原因。打小我就聽姑媽說過,說是親上加親容易……容易……”
薛蝌看著她,覺得她這樣子有點可愛:“容易什么?”
邢岫煙一跺腳:“容易生出畸形,又或是傻子。”
薛蝌愣住了,猛地吸了一口冷氣。
“當真?”
邢岫煙紅著臉點頭,猶豫了一下又道:“原先你嬸娘就是打著讓寶姐姐嫁到賈家去的念頭,姑媽為了這事兒,可沒少在賈家到處游說。又怕人不信,還找了好幾個親上加親的鄉下孩子來。
“我本來也不信,可看到那些孩子,真真是嚇著我了。有的手短腳短,有的癡傻不堪。自那以后,對這事兒我一直心有余悸。”
薛蝌長舒了口氣,原來是因為這個。若真是因為這個,那自己也比較能夠接受了。
只是……
“既然表姨媽知道親上加親不好,又為何對咱們兩家不加制止?”薛蝌疑惑了:“按理說,咱們還沒小定的時候,你父親就應該跟表姨媽提過這事兒才對啊。”
薛蝌這么一說,邢岫煙也愣住了。
是啊,既然親上加親不好,為何姑媽沒阻止父親呢?
邢岫煙帶著滿腦子的疑惑從洋行出來,一路都魂不守舍的。探春和黛玉只當她拒絕了薛蝌,心情不好,便也沒有多問。
誰知,回到賈家,邢岫煙快步如飛的就沖去了上房。探春和黛玉對視了一眼,趕緊也跟了進去。
一進去就聽邢岫煙問:“姑媽,為何我們家和薛家定親,您不阻止?”
邢霜這兒正算著賬呢,這兩年的好事不斷,她這邊有好多禮要送。正算到給賈蕓的那份,就聽著邢岫煙來了這么一句,把她嚇得手一抖,字都寫歪了。
“啥?”邢霜有點懵,抬起頭來看了眼,發現邢岫煙滿臉通紅,看著像是生氣又像是害羞,她一時有點不明白了。“我為什么要阻止?你不滿意?”
邢岫煙臉更紅了:“不是,表哥是極好的,只是……只是你不是說過,親上加親不可行,會生出……”
邢霜頓時恍然大悟,噗的一下沒忍住,接著哈哈幾聲大笑起來。
“傻丫頭!我說的那是近親,三代之內的,比如今兒如果是讓你嫁給我的兒子,那才是近親。可那薛蝌與你隔了好幾層,又不是真的親戚,只是姻親。
“是那薛二老爺與你父親有血緣關系啊,還是那張姨太太與你母親有血緣關系?姻親而已,又隔了那么遠,你怎么會以為會生出畸形兒來?”
邢霜這一解釋,屋里的三人也都明白了。
實際上這三人也真的這么以為了,這會兒聽說沒事,三人都松了口氣。
邢岫煙尤為懊惱,急的都快哭了:“可……可我去跟表哥說了這事兒,萬一他……”
邢霜忙道:“派個人去洋行,叫薛二爺過來,我有話囑咐。”
屋外有丫鬟應了一聲,噔噔噔的就跑遠了。
邢霜又看向邢岫煙,笑道:“好了,也是我做的不妥,不該在你們這么小就傳輸這樣的事兒給你們,害的你們沒能理解。”
邢岫煙滿臉通紅搖了搖頭:“不,是我太愚鈍了,沒聽明白就胡思亂想。”
可是這么一來,倒是讓邢岫煙明白了件事。她對表哥,還是有好感的。畢竟當得知這是個烏龍,而自己又讓表哥退親后,她心里極度的失落加不安。
邢岫煙今年也十八了,對感情這事,自然比小女孩更加確信一些。自己既然對表哥也有好感,那這門親事她自然是再沒有什么反對的理由了。
當薛蝌也得知這事鬧了個烏龍后,當場樂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兩人都是因為這事兒,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反倒讓這門親事更加牢靠穩固了。
當晚邢霜跟賈亮提起這件烏龍,笑著道:“煙兒這孩子一鬧,反倒更好了。我看這兩人,日后定也是恩恩愛愛的。”
賈亮笑著道:“這烏龍鬧大了,還好兩家的家長不知道,不然總會有些膈應。”
邢霜嘆道:“我是不是拔苗助長了?如果不是當著孩子的面,給她們灌輸這些,今天也不會有這樣的事。”
賈亮想了想道:“古代的孩子早熟,你會提前打預防針,總好過等她們思想成型了再說這些。
“再說了,誰知道那孩子會誤會了你的說法。你當時明明說了近親,我可記得很清楚呢。”
說到近親,邢霜感慨道:“當初是怕薛寶釵嫁給了寶玉,現在寶釵去了英吉利,是不可能嫁給寶玉了。寶玉也十七歲了,怎么還沒動靜?”
賈亮嘆道:“上回說的那家姑娘病故了,弄得京城都傳說是寶玉命硬。本來今年他也該娶妻的,誰知道會這樣。”
邢霜也有點頭疼,雖說她改變了紅樓夢的走向,改變了姑娘們的命運,可對于賈寶玉這邊,她始終覺得有點愧疚。
本該有大把選擇的寶玉,現在成了命硬克妻的人,會不會是因為自己硬改了黛玉和寶釵的命,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遠在京城的賈寶玉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笑著對王氏道:“許是昨夜著涼了,母親不必擔心,一會兒叫人熬些姜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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