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你要推我去太平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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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一口氣,很是無奈地看著她。見她真的是急了,他收起調侃揶揄的口吻,認真地對她說。
“我只是出去催護士抓緊時間帶你去照X光片,否則,雪積多了,風雪大了,我們就會被困在醫院里,走不了了。”
“好,你要走,我就跟你一起走。”她堅定地看著他,同樣認真地說道。
隨即,柳依依由床上一個起身,準備要下床,哪知道一閃,差點由床上摔下來,嚇得他一個健步竄上來,趕忙扶起了她。
“好,好,姑奶奶,我就在這里陪你。”
他扶她重新躺下,并幫她放置好輸液的手臂,看了看點滴的頻度。轉身,坐回角落的椅子上,低頭繼續劃他的手機。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看著天花板,她為自己剛才的魯莽有些后悔,于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無話找話:“我想你應該有名字的吧!”
“我叫討厭。”
他盯著手機,含糊地應著。
“呸,哪有人叫這個名字!你很……”依依頓了一下,半天也想不起來該如何接下去好。
“我很討厭,對不對?”
他幫她接上講不出的字眼,然后收起手機,放進西服上衣的內口袋。抬起頭看著她,大聲笑著說:“沒錯呀,我就是叫討厭。”
他說得嘻嘻哈哈,毫不在乎的模樣,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心。仿佛這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笑話,又仿佛這是他對自己生命最深沉的指控。
注視著他夸張的笑容,過份強烈的笑聲,還有那如大海般深沉得看不到底的眼神,柳依依真是有些疑惑了。
而最可恨的是,她太喜歡他大笑時的樣子和神情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算了,算了,你不說你的名字就算了!”她換了個話題,看著他令人著迷的眼睛,“那你在IVY公司是做什么的?”
“管門的。”一絲揶揄的笑意蕩漾在他的唇角。
“好,真巧,我是隔壁大樓擦窗戶的。”翻了個白眼,她沒好氣地說,又引來他的一陣笑聲。
“嘿,跟你講話好困難哦!你難道就不能老實點,正正經經講話,不要老是騙人,OK?”她有些氣惱對面這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可惡的家伙。
“我怎么就騙人了呢?”他做出一臉無辜的樣子,斜過身,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她。
“誰信呀?我看呀,你長得這么高大帥氣,八成是IVY的時裝模特兒吧!”柳依依為自己聰明的判斷很是自信地點著頭。
“大姐,謝謝您的夸贊,我哪兒有那種天份啊,我真的就是一個看門的。”
他一臉認真的表情,柳依依從他的臉上實在是判斷不出他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正在此刻,白布簾被拉開了,兩個護理人員進來,溫和地向他們打著招呼,然后一陣忙碌,就連人帶床,把她推去照X光片了。
“等我拍片回來,你可千萬別跑了唷!”她無可奈何地,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甚至拉了一下他的手。
推出布簾外,這才看清楚,其實急診室雖說不是人滿為患,可倒也真有不少人,即使在漫天大雪的日子。
這美國醫院畢竟和國內的醫院大不相同。
雖然急診室都是危急病況處理的地方,病人和醫務人員也都是焦慮而緊張的待診和治療狀態,但繁忙中有條不紊的秩序是令病人舒適心安的。
很快依依就拍完X光片,被推回觀察室。
“太好了,你還在這里!”看到他修長的身型,清雅地站在面前,她的心頭不由得一陣開心。
柳依依重新躺回到床上后,感覺自己已經是頭清目爽,全然康復了。
“說好了,不走就不走,你當我什么人呀?”
他笑盈盈地拉過椅子,靠近她坐下來,“而且如果我真要溜走,我也不會跟著救護車到醫院。”
“說的也是,你這人還蠻奈斯(nice)的嘛!”柳依依莫名地歡心著。
“大姐,老虎也有吃不下小羊的時候,黑手黨也有手軟的時候,你可小心別把老虎當成病貓,黑手黨當成助人為樂的教徒!”他狡頡地眨著眼睛,看著躺在床上的她。
“嘿,我說你這人還蠻nice的,你還教訓我。奇怪哦!很多人是禁不起罵,居然還有人禁不起夸!”她調侃道,有種棋逢對手的快感,“你到底是耍酷,還是這輩子沒被表揚過?”
“隨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又不是為了別人眼中的我而活著。”他淡然地回答道。
“不行,既然你這么誠懇地叫我一聲大姐,我總得教教你一點道理才行。”柳依依也不明白,自己此刻怎么精神這么好,很有心情說話。
“好,你要教我什么道理?”
他坐直了身體,擺出一副虛心請教、俯首聽命的架勢。
“老實說,‘討厭’,我覺得你這個人有病哦!”柳依依也拉開了架勢。
“哈,哈,哈!沒錯,我是有病。醫生大姐,你看出來我有什么病了?”他滿臉期待地看著她。
“Negative,中文就是負面!”她得意地問:“對不對?”
他打住狂笑,收回眼神,撇撇嘴,聳聳肩,刻意裝出不在意的模樣,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轉了另一個話題。
“哈啰,你為什么一定要進IVY工作室?”他問道。
“別叫我哈啰,大姐我可是有名有姓的。”她突然有些羞怯了,垂下眼簾小聲地說:“叫我柳依依。”
“柳依依,楊柳依依!”他唸了幾聲,低頭若有所思。
看著他可愛的樣子,她心里說不出的有些羞怯,突然嗓子又有些癢,幾聲咳嗽,“可不可以請你遞給我一杯水?謝謝!”
“噢,沒問題,我這就去倒!”他站起身,走到布簾外的飲水機處,接了一杯水過來。
正在這時,一個工作人員笑容可掬地進來,和柳依依簡單交流了一下她的一些基本個人信息和情況,然后很快禮貌地離開。
“柳依依大姐,請你說說,你為什么非要進蕭艾微IVY工作室不可?”他似乎沒有放棄剛剛那個問題的意思。
“嗯……”
被他這一問,原本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倒是需要重新梳理一番了,免得又被他取笑,柳依依心里暗自思量。
“蕭艾微是當代服裝設計界的大師,她的設計不但具有原創性,更具有思考力。當然,你這種‘管門的’是不會了解的。很多設計師可以花里胡哨地設計出一堆衣服,可是卻沒辦法提出一套完整的理論。”
“可蕭艾微不同了,在上世紀末,她一出道,就提出嶄新的理論,為現代服裝給予了重新定義。”她一股腦地抖出自己的長篇大論和個人崇拜。
“可是很多設計大師也都有自己的理論啊,你也可以去其他的工作室試試看啊?”
他一直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臉上依然是若隱若現的、不可捉摸的笑意。
“嗯,”看著他嘴角隱隱的笑意,她開始有些不知所惜,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想法才得以說服他或不至被他嘲笑。
“我喜歡她的風格,她設計的每件衣服都像藝術品一樣,令人驚艷不已。”
“可是IVY工作室不收實習生啊!你何必浪費時間呢?”他也執著地反問她,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這狹小的空間里踱了幾步。
“你怎么肯定我一定是浪費時間呢?蕭艾微又還沒見到我!”她固執地回應著,視線隨著他而移動。
“你肯定蕭艾微不會拒絕你嗎?”他停了下來,回身看著她,似乎在挑戰她的耐性和韌性。
“當然啦,她可能會拒絕我十次、二十次,可是她能拒絕我一百次,甚至一千次嗎?”她嘆一口氣。
“‘討厭’,不是我愛夸嘴,像你這種管門的,看的盡是來來往往的人群,人心你是讀不懂的。可是我擦窗戶的,聽不到里面人的天花亂墜,才可以真正讀透人心哪!”她很為自己的說辭而得意。
“柳依依大姐,那是你的假設,你一廂情愿的打算。我告訴你吧,在你還沒碰上把你拒絕一千次、一萬次的人以前,你只能偷笑,可是不能打包票的!”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姿態閑雅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支起的腿上。
“管門的,你這人就是negative。這人心都是肉長的,眼睛也是淚水養的,只要我柳依依撐得夠久,很快你就會在IVY大樓,開門迎接我柳依依。”
她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心想,如果在一個“看門的”人面前都露怯的話,還有什么勇氣和自信去面對蕭艾微本人。
“可是現在你病倒了,連被拒絕的機會都沒有了,這可怎么辦才好?”他臉上又出現了那一抹壞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沒問題,等我病好了,我還是會回去等蕭艾微。”柳依依漲紅著臉,堅定地說。
“柳依依大姐,你真的非得這么折磨你自己不可嗎?”他搖搖頭,不置可否地嘆了一口氣,“你還是先合上眼,休息休息吧!”
“‘討厭’,你算算看,我都去守那么多天了,如果從現在起,就不再去等,那我豈不是虧大了!以前所受的苦都白費了!”她很坦誠地對他表露著自己的心跡,同時內心也是在為自己打氣。
“‘擦窗戶的’,我怎么覺得,你好像和一般人的計算方法不一樣。”他看著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管門的’,看我的,我計算的絕對不會有錯。我說這是一個聰明的辦法,這絕對就是一個聰明的辦法!”柳依依肯定地點著頭。
“當然,當然,這絕對是一個再聰明不過的辦法。只是,”他也不住地學著她的樣子點頭稱贊。
“只是,只有傻子和瘋子才玩得起這么聰明的辦法!”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正在此時,白布簾被拉開,醫生和護士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笑容滿面的美國醫生和顏悅色地告訴柳依依,她的肺部已經有炎癥,但好在不重,只是需要用些口服抗生素和鎮咳類藥物,至于其他各項生理指標都很正常。這兩天可以多喝一些碳酸飲料,以補充輕度脫水而導致的電解質失衡。
在向她詢問了她的藥房地址后,醫生開好處方,囑咐她一定別忘了回訪自己的家庭醫生。最后一如美國人一貫的幽默,對她說,你可以在觀察室再多休息一會兒再離開,但過兩天,你就又是一只快樂的蹦蹦跳跳的小花鹿啦!
看著醫生護士轉身消失的背影,柳依依忍不住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高興地大聲嚷嚷著。
“I’mfine!”轉頭對他做了一個鬼臉,“‘討厭’,我不是告訴你,我沒事嘛!”她的臉綻放著開心的笑顏。
“是,是,柳依依大姐,你沒事!就是我管門的多事,OK!”他同樣一臉燦爛,連眼睛都透著笑意,柳依依突然意識到,他長長的睫毛下,如驚鴻般熠熠閃爍的眼睛,透出天空般清澈的歡欣。
“那現在怎么辦才好?”她問,突然想起了什么,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你把保險卡給我,我去辦手續。我們得趁著積雪還不深,交通堵塞甚至癱瘓之前,趕快把你送回家。”他站起身,在衣服口袋里摸摸索索,一副找東西的樣子。
“哎,我不是說這個啦!”她有些沮喪,滿腹愁煩的樣子。
“那你擔心什么?”他停下來,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我是說,如果醫療費太貴,我付不起怎么辦?”她吞吞吐吐,細聲細氣地說。
他看著她,眼睛里突然盈滿了竊笑。“說得也是,這肯定是一大筆錢哦!”又是一臉的幸災樂禍。
“討厭,都怪你啦!你沒事把我送到醫院里干嘛呢?”一想到巨額的醫療賬單,她真的又止不住動起氣來。
“我說柳依依大姐,大冬天的,你沒事躺雪地里干嘛呢?”
他居然重新坐回椅子上,不急不慢,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我沒有躺地上啊,我只是不小心睡著了!討厭啦!我不管,反正你怎么把我弄進來的,你就得負責把我弄出去。”不得不耍無賴,柳依依難過得又咳嗽起來。
“好,好,大姐別生氣,我一定負責把你弄出去。”他把食指豎在嘴唇中間,示意她小聲。
“你讓我想想辦法,OK!”
他瞇起眼睛,歪著頭,一副很認真思考的樣子,可是那嘴角淺淺的笑意,卻始終沒消逝過。
柳依依緊張地盯著他,希望他能有什么辦法,或者有什么奇跡的出現,能一下子解決這個天大的難題。
說也奇怪,像柳依依這樣一個自識甚高、獨立自主的女孩,竟然像個呆子一樣,把希望全寄托在一個只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而且好像還是一個不太明白事理的人身上,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可是人在孤獨的大海中沉浮時,即使是一根稻草,也像一艘救生艇一樣管用;更糟糕的是,這還是一個讓人情不自禁的大帥哥!
“我說,柳依依大姐,你看起來挺聰明、挺機伶,樣樣事都難不倒你,對吧?”他一副輕松調侃的語氣說道。
柳依依不置可否,“沒錯,我就是這樣的女孩子。”她還是點點頭,順便也稱贊他一句:“‘討厭’,你倒不眼拙,一眼就看穿大姐我就是這種人。”
“太好了,我想到一個辦法。”
他站起身,走到她床邊,靠近前,小聲地對說:“這旁人我不敢說,可是大姐你一定不成問題!”
“什么辦法?洗耳恭聽。”柳依依期待地看著他。這么近的距離,她能清楚地看到他濃密黝黑的睫毛,心里想,該死的,他長得真是太帥了!
“嗯,如果賬單太貴了,大姐,你付不起,”他更靠近她的耳邊,更小聲地說:“你就躺在病床上,讓我把你偷偷推到morgue去。”
能感受到他鼻唇之間溫熱的呼吸,柳依依的心緊張地揪著,她小心仔細地聽他到底有了什么好辦法。
“你講太小聲了,我聴不清楚啦!”她搖搖頭,輕輕地問:“什么是morgue?”她看著他,試圖從他的臉上讀出點什么。
“哎啊,我中文不好,我不會翻譯啦!”
他直起身,退后兩步,好像還挺不好意思的樣子。
“胡扯!你今天和我扯了半天,難道是英文不成?”柳依依一急,提高了嗓門。
“可是,可是,這真的很難翻譯,很少會用到呀!”他清清嗓子,故作鎮靜,小聲地對她說:“……就是,就是,太平間!”
“你要把我推到太平間?”柳依依大聲地叫起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