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
老道士壓根兒來不及抓她,就見她的身形一閃之間,已經遁得很遠。
“青小,回來!”
老道士聲嘶力竭的喊,聲音異常凄厲:
“別去,師傅臨行前算了卦,我答應了列祖列宗,要將你平安帶回云虎山!”
“青小回來!”
“紅霧之中有什么與你有什么相干?正如他們所言,吉人自有天象,若是命大,進了紅霧也死不了,哪要你冒險進里面?”
老道士一見她遁出江面,如發了瘋般,開始不顧一切的大喊,激動得像是要沖出星辰大陣,冒險去阻止她一般。
宋長青看到他的神態,深恐他出事,忙不迭的將他架住:
“師傅——”
“都怪我,教她什么行俠仗義?”他明顯已經亂了心神,抓著大徒弟的手,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浮萍:
“她要打人,讓她打好了,不能驅邪除魔也成,只要好端端的就行。”
“是不是我錯了?長青?”他拉著宋長青:“讓你小師妹快回來,她跟你要好,最聽你的。”
他已經六神無主,喊完這話,又道:
“我們回云虎山,沈莊的問題我們不管,生死大劫將來再想辦法去渡。”
宋青小聽到老道士的話,前邁的腳步像是頓了頓。
老道士一見此景,那雙蓄滿了淚光的眼頓時迸發出光澤,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
“我們不去沈莊了,倒回去,倒回去。”
這樣的話大家倒是聽得,吳嬸等人都下意識的點頭。
可是宋青小的身影只是頓了片刻,下一秒,她便邁入紅霧之中,只見紅光閃爍之間,將她的身影吞入里面。
“回來——”老道士驚恐交加的聲音響起,但隨即紅霧一裹,將他的聲音瞬間切斷。
黑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天的喊殺聲。
‘呯呯!’
撞擊聲如同雷霆轟鳴,不絕于耳。
江還是那一片江,但帶著濃濃的血腥味兒。
入目皆是血紅的大霧,江水已經被染成血色。
此地陰氣重得驚人,竟不亞于當日在深淵領地對于神識的壓制。
宋青小試著以神識召喚青冥令,但它當日因吸收了太多的陰煞之氣,此時感應到宋青小的召喚,只見青冥令上光芒微微一閃,像是極力想要回應,但最終魔魂的影子卻并沒有現身。
沒有辦法將青冥令召出,宋青小只得提高了警惕。
她目光一轉間,便似是看到前方滾涌著沖刷而下的江水之中,像是裹挾了什么東西。
宋青小的目光一頓,當即身形一閃,出現在那江水下游。
靠得近了,才發現那順著水流浮沉的像是一具尸體。
宋青小的身體下落,掌心一握間,一條冰鞭出現,被她揮甩出去,‘嗖’的鉆入水中,卷住了這翻滾的尸身。
她振臂一提,‘嘩啦’的聲響中,那尸體便被她提了起來,吊在半空中。
那尸體死的時間應該還不算很長,被泡得發白,穿了一身灰色斜襟短打上衣,肩披紅蓋,腰系黃巾。
一道從他左側肩膀斜下至右側腰部的砍傷是要了他命的主因,將他開膛破腹,這一路在江水漂流的過程中,肚內器臟都掉落了出來,有些還殘留著遭到魚類啃食的痕跡。
此人應該不超過五十,留了一臉絡腮胡,頭發已經散了大半,但隱約可以看得出來,生前應該是被他綰在頭頂成髻。
宋青小進入試煉場景之后接觸的人雖說不算很多,且了解的情況大多以與沈莊相關為主。
但無論是宋道長師徒,還是趕車老頭兒等,穿著打扮與這人明顯不同。
老道士與宋長青都剪了頭發,僅留寸頭,穿對襟短褂,之后遇到的其他人收拾打扮也大都相似。
而眼前的這人無論穿衣風格,還是蓄留的頭發,與老道士等人都相差甚遠。
‘咚咚咚咚咚!’
那種急促的鼓聲又響起來了,相比起先前在黑船之上聽到的聲響,此時明顯那鼓聲更急更近,仿佛離她的位置并不算很遠。
宋青小一聽到聲響,將手中的冰鞭一甩。
被卷在鞭中的尸體‘撲通’掉落回江水之中,長鞭在半空之中劃了一個圈,化為靈力,再度鉆回她手心里面。
她二話不說向著鼓聲的方向疾射而去,約一刻鐘后,宋青小放出的神識就感應到了其他人的存在。
江面之上靈力變動,她的身影憑空閃現。
只見離她約百十來丈的地方,已經可以看到江岸。
永清河與江岸的中間,被人為的填出一條壕溝。
其間以數條長約二十來米的鐵索鋪成吊橋,將城池與河道岸相連接。
而在城池的外圍,筑起了一道高達至少數米的城墻。
只是那城墻之上此時燃起了火光,冒起了大股大股的濃煙。
城墻的下方,已經堆積了不少的尸體,表面燃起火光,散發出陣陣惡臭的味道來。
火光照耀之下,江面有浮出大量的尸體與一些被轟裂的船體碎片。
河岸的邊上,停靠了數十艘并連的船,船上擠滿了烏壓壓的人,并手持弓箭。
其中一艘最大的主船之上,有個赤裸著上身的壯漢手持雙錘,用力敲擊著戰鼓,發出‘咚咚咚’的震天聲響。
‘嗚嗚’的戰號聲中,有人對著城墻的方向喊:
“張守義,我勸你趕緊投降,打開城門,不要再負隅頑抗!”
“張守義,我勸你趕緊投降,打開城門,不要再負隅頑抗!”
“張守義,我勸你趕緊投降,打開城門,不要再負隅頑抗!”
第一道喊聲響起之后,其他船上的人也都跟著喊了起來。
聲音在江面遠遠傳揚開,被宋青小聽進了耳朵里面。
張守義?
就是那位在圍剿李國朝失敗之后,退守沈莊,在吳嬸口中,最終因為害怕兵敗遭到皇帝責難,而發瘋屠殺了沈莊的大將?
她其實進入紅霧的剎那,已經感覺不大對頭。
在發現先前的尸體的時候,心中便有了猜測。
可直到這會兒聽到這些喊話,才終于確定自己進入紅霧的剎那,便已經進入了百年之前。
宋青小定了定神,再度將神識放開。
這一次她再放開神識的時候,發現之前永清河上那種禁錮著她神識的壓制力已經完全的消失不見。
仿佛隨著她進入百年之前,那種制轄就已經放開。
她的神識可以穿過那高高的護城墻的封鎖,刺探入沈莊里面。
這會兒的沈莊應該還未被屠,可以感應得到街道之上兵丁、百姓的往來穿梭,以及那種凝重的戰前氛圍。
“叛軍打來了——”
“聽說皇上會再派援軍過來——”
“城里這兩天管理嚴,縣令已經交待,不允許再討論這些,盡量交出糧食等物,供張將軍守城,拖延時間。”
以她強大的神識,城內的角落之中,百姓們關于戰事的討論也清晰的傳進她耳朵里面。
宋青小將神識收回,睜開了雙眼。
沉吟片刻之后,她身形一閃,人影已經原地消失,出現在了那江岸的船只上面。
江岸停靠的這些船很多,但看得出來并非特意加固修葺之后的戰船,反倒像是臨時侵占的一些商船,以巨大的鐵鏈將其牢牢相連,使其穩固的停靠在江邊,不至于被大風刮開。
有些大船之后也捆綁了許多的烏棚小船以及一些類似畫坊樣的船只,這些畫坊之中都都了不少人,粗略一掃至少每艘畫坊之上都有五六人,且都是女性。
宋青小選了其中一艘,身影一晃間,便鉆進了畫坊里面。
畫坊里點了小燈,燈光映著通紅的燈籠,透過紗簾散發出一種朦朧的紅光來。
‘喵!’一聲凄厲的貓叫聲響起,仿佛感應到了宋青小的存在,提醒著坊內的人般。
坊內擺了幾樣陳舊的家具,幾個裝扮不一的女性各自坐在船坊的一角,見到有人進來的時候,都不約而同的轉過了身來。
宋青小本來做好了若是這幾人同時尖叫,便出手的打算。
哪知她一出現在坊中,幾個女人只是轉頭看了她一眼,看清楚了她的樣子之后,便都露出微微吃驚且又憤慨的神色。
“又有新人來了。”
一個年約二十三四的女人睨了宋青小一眼,并沒有大聲叫喊,反倒冷笑了一聲:
“看樣子衣著還算光鮮,是哪戶人家的閨閣千金吧?”
坐在她斜上首處床榻上的一個十七八的少女一手持著菱花鏡,一手整理著自己頭上的絲絹。
聽到女人說話的同時,她斜轉了一下鏡子,鏡中映出宋青小的身影,令她死死的咬了下唇:
“也沒見怎么光鮮,身上的衣裳款式老舊,我看不出什么大戶人家的光彩。”
“娟兒妹妹醋性真大。”
一個半匍匐在舊躺椅上的女人聽聞這話,發出一聲‘嗤笑’聲來:
“想必是怕有新人過來,奪了大王對你的寵愛?”
她說話的同時,緩緩轉過了身,肚腹處鉆出一只白色的貓頭來。
那貓生了一雙碧綠的眼,映著屋內的紅光,閃著妖冶的光澤。
只是這貓的目光碰到宋青小的眼神的剎那,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嘴中發出瘋狂的‘哈氣’聲,后頸處毛都立了起來,蹬著前腿縮進了女人的肚腹下面。
這幾個女人的年紀都不大,最小的不過十七八,最大的也就二十五歲開外。
無論是人還是那只白貓,身上都沒有半分陰氣的存在。
外面兩軍對壘,江中尸橫遍野,她們卻好像對于有陌生人進來的事并不意外,反倒已經司空見慣一般。
“呸!”那坐在床榻上的少女一聽聞這抱貓女子的話,當即面色一變,往地上噴了口唾沫:
“我看她就是不要臉,恐怕就如前兩夜那個奔逃而來的,所謂的沈大富家的千金一般,聽聞大王即將打下沈莊,提前過來自薦枕席的呢!”
船坊之內共有五人,這說話的少女年紀最輕,模樣也很周正,此時卻像是被激怒了般,頭發也不理了,將鏡子往床鋪上一扔,站了起身來:
“現下大王勢頭正好,拿下沈莊之后,有了財寶招兵買馬,要成就一番大事,便引了很多不要臉的賤人來。”
她以一種又是嫉妒,又是不喜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宋青小好幾眼,神色刻薄:
“這種人,我可見得太多了。”
宋青小也不理她,目光在船坊之內掃了一圈,最終往這少女的方向走了過去。
“站住!”
少女一見她過去,便單手將腰一叉:
“我不允許你來這里。”
她話音剛落,宋青小已經走到了她身側,伸手將她一推——
那女子哪是她的對手,當即便身不由己往一側摔了過去。
少女顯然沒料到宋青小一來就膽敢對自己動手,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哐鐺’一聲撞上了床榻旁的柜子。
柜子擺在腳踏之上,被她這一撞,連著柜上擺的一個方形竹筐,都‘轟隆’滾落下地,撞擊著船坊的木板,發出刺耳響亮的聲音。
這一下動靜太大,其余幾人受驚不輕,都站了起身,面露忐忑。
就連那撞摔在地的少女都強忍疼痛,顧不得去捂自己的痛處,而是死死的捂緊了嘴,不敢發出聲音。
“吵什么?”
聲音傳出船坊之外,一道陰沉的男聲響了起來:
“想死嗎?”
說話的功夫間,有沉沉的腳步聲往這邊走了過來。
‘咚!咚!咚!’
每一下踩到甲板之上,越是逼近,船坊內的女人臉色越壞。
宋青小神色自若,將床鋪上的鏡子拍開,在少女先前坐的位置坐了下來。
船身晃了數下,有人跳上了船,一個年約四旬的男人撩開紗簾進了坊中,目光在船坊之內掃了一眼,露出猥瑣的神態:
“怎么回事?”
“我,我摔了一跤,不小心將柜子推翻……”
那倒在地上的少女嚇得面色發白,身體如篩糠一般,邊說話的同時,身體如蛇般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宋青小的腿,才停了下來:
“望管事的開恩。”
她剛剛看起來面色不善,對宋青小的到來也并不歡迎,可此時卻撒謊說是她自己摔倒,絕口不提跟宋青小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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