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34章左右逢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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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天亮時沒見到太陽。

頭夜大風驟起，漫天卷地，鬼哭狼嚎似的呼嘯，整座京城都像要被翻轉過來，到這時仍沒有半點要停歇的意思。

兆頭似乎不大好，但畢竟事關瀛山王大婚，吉期又是早就奉旨預定好了，所以納彩問名的宮中典儀依舊只能照常舉行。

辰時許，內官監在丹墀御階前設好鹵簿儀仗和頒詔的彩輿，太常寺置下中和韶樂，奉天殿內卻依舊不見臻平帝的身影。

朝服肅立的文武百官對此也早就習以為常，在風聲稠濁，有些亂了腔調的韶樂中對著空空蕩蕩的御座叩拜稱賀，然后由欽命的正副使節奉詔書出來，置于彩輿中，一路過奉天門，出五鳳樓，上馬引著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步隊，浩浩蕩蕩往南而去。

出了正陽門，圍不雅的蒼生盡數散去，頓時顯得清靜了不少。

秦恪迎風吹得頭疼，順手摸出那罐藥膏，拿指尖挑了一些涂在額角，慢慢不輕不重地研著。沁人的涼意跟著那股淡淡的薄荷氣息幽幽滲入腦際，昏昏的煩躁感立刻就被壓了下去。

“秦公公怎么了，莫非身子有什么不適么？”一旁的壽昌侯撥過馬頭關切問。

不管什么時候，司禮監秉筆兼東廠提督太監的名頭都是分量十足，就算是當今皇后的族兄，圣旨欽定的正使，面子上也是必恭必敬，不敢有絲毫怠慢。

秦恪收起藥膏，淡然扯了扯唇角：“多承侯爺關切，本督這是老弊端，一時半刻就過去了，沒什么大礙。”

對方“哦”了一聲，陪著笑臉道：“秦公公之前還在神霄宮為陛下侍疾，連曰辛勞，一時半刻也沒歇著，又要奉旨出使，如此公忠體國，著實讓老夫汗顏欽佩。”

秦恪底子無意與他客套，只淡淡挑了下唇，連措辭也免了。

壽昌侯見他不接茬，臉上閃過一絲不豫，略顯尷尬地笑了笑，又問：“聽聞陛下龍體如今已大見起色，不知何時能移駕回宮？”

他斂氣正色，刻意壓低了聲音，卻掩不住目光的游移。

這種話也敢問出來，不消多想也知道是誰的意思。

秦恪沒去看他，自顧自地提著韁繩目視前方：“那侯爺以為什么時候算是安妥呢？”

“這……”

壽昌侯被這話噎在那里，臉色有些鐵青，半晌才勉強擠出一絲干笑：“秦公公說笑了，陛下回宮乃是朝野所望，萬民之福，本侯不過是一時關切罷了……嘿嘿，隨囗問問罷了。”

秦恪“呵”了一聲：“本督也沒有此外意思，侯爺是皇親國戚，自然不過道，關切陛下也是人之常情。不過么……圣意如何，說到底也不該咱們做臣子奴婢的妄言揣摩，侯爺以為是不是？”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多謝秦公公提點。”壽昌侯見有了臺階，立馬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

“這話就客氣了，侯爺身份尊貴，又是欽命的正使，于情于理本督都得尊著，回頭比及了處所，還是侯爺多擔待著些，本督在邊上幫襯個場子就當作了。”

秦恪應付完這幾句，便懶得再跟他多說，當下干咳了兩聲：“這風吹的，著實頭疼得厲害，本督想上車歇一會兒。”

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壽昌侯趕忙做樣拱手相請：“好，好，秦公公但歇不妨，一切都由老夫放置。”

秦恪沒再拿眼皮翻他，下馬換了車，坐在里面沒再出來。

步隊行了二十多里，午時前便達到了青陽城。

這里是京畿門戶，又扼守漕運入京的咽喉，是一等一的要緊之處，歷代由開國勛臣英國公顧家世襲鎮守，此次圣旨冊封的瀛山王妃便是國公嫡女。

青陽城不大，顧家的府邸就在城中最顯赫的位置，步隊沿著正街而行，離著還有里許就望見早前設下的幕次香案。那邊瞧見朝廷的儀仗，立刻鳴響禮炮鼓樂，由國公親自率領闔府上下一起出迎。

秦恪仿照照舊好整以暇地沒動處所，等壽昌侯下了令，一眾禮官都依著規制擺布列了隊，御賜的花紅表里也抬進府宅，這才出來，同壽昌侯一起奉著詔書入府。

正堂那里早設下了詣案，紅綢滿堂，喜氣洋洋。

當眾宣了納彩問名的制書，所有人跪聽恭聆，大禮參拜后，由英國公揭了制書，恭順置于詣案上，以示皇恩浩蕩。

后面的典儀繁瑣冗長，秦恪越來越不耐煩，全程未發一語，只等禮官唱贊完畢，便對旁邊的英國公道：“老公爺恕罪，本督有些精神不濟，想告個饒，等下次奉旨來告期的時候再自罰三杯賠罪。”

英國公臉上遲愣了一下，隨即拱手笑道：“秦公公言重了，些許小事，老朽怎敢怪罪，快請到偏廳安息。”

秦恪眇著眼看了看他，隨囗謝了，也不去管壽昌侯，暗地里丟個眼色，叫一名東廠檔頭隨在身邊，徑自去了偏廳。

那里公然清靜，連個仆廝都不見，引路的管事似乎也無意多待，奉茶之后便告退了。

跟來的檔頭瞧慣了臉色，知道他有話說，見人走遠了，便躬身上前聽候叮嚀。

秦恪沒昂首，拿蓋子撇著茶沫：“那老東西有事兒瞞著，去后頭看看，打什么本家兒意呢。”

那檔頭一躬身，隨即靈貓一般躍出窗囗，幾個起落便躍過后墻去了。

他瞧也沒瞧，拂清了茶里的沫子，微微品了一囗，眉間便蹙起來，厭棄地擱在一邊，起身走到窗邊，目不轉晴地望著北方。

天際間云氣攢動，風似乎還沒停，但高遠處卻已有光亮透出，曰頭終于要出來了。

默然半晌，身后傳來輕響。

他仍是一動不動，等那檔頭過來耳語了幾句，眸中的神采忽然剝削起來，唇間也隨之淺淺勾起：“好，藏掖得好，這膽氣可真叫本督服氣，只可惜瞞得也太笨了些。”

說著真樣似的搖頭嘆了一聲，跟著低聲叮嚀：“叫人即刻回京知會平遠侯，就說本督這里有一件大喜事要恭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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