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千言萬語,最終,匯成這樣兩句任誰也沒辦法忽略的道歉話語,伴隨而來的則是發自肺腑的懊惱和愧疚,以及清晰可見的慶幸和心酸,顧美美低著頭,哪怕,到了這般境地,卻依然不愿意讓薛玲見到自己這幅糗樣。
“我最近有些急了……唉……老話說得對,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結婚,不像談戀愛的時候那樣,只和兩個人有關,而是牽涉到了兩邊的家庭……”
“劈里啪啦”地抱怨了一堆“為人媳、為人妻、為人母”的心酸和艱難后,顧美美才在薛玲那若有所思的神情中,提點道:“我就是一個血淋淋的教訓,以后,你嫁人的時候,可要擦亮眼,別再像我這樣被所謂的情情愛愛給迷了眼,一心追求‘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式轟轟烈烈的愛情……”
“結果,到頭來,不僅丟了自己身為世家女的尊嚴和傲骨,給生養并庇護自己十來年的家族蒙羞,還令和自己有著血親關系,真正‘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堂姐堂妹們,那本可一帆風順的婚事也出現許多坎坷和波折。”
薛玲點點頭,不論顧美美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又為什么會對她說出這樣一番類似于勸誡的話,但,不得不說,這番話,確實當得起“話糙理不糙”這樣的評價。
又聊了一會兒后,顧美美微微低頭,拿起一塊紅豆糕,放到嘴里,一邊小口小口地咀嚼著,一邊佯裝漫不經心地問道:“前幾天,和你一起逛街的那三位,都是哪幾家的呀?你們是怎樣認識的呢?”
“你是說陸長安、陸長平和李文斌三人?”薛玲挑眉,想來,這,才是顧美美挺著個大肚子,特意跑來找她的緣由罷?
真不知該為懷著孕,卻依然汲汲營營,沒一刻停歇的顧美美這種“每天不是在勾心斗角,就是在勾心斗角,為自家謀劃利益道路上”的銳利進取精神點個贊?還是該為不幸投胎到顧美美肚子里,還沒生下來就被迫學習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小道計謀,最終,難免長成一個陰郁病態貴公子的小孩兒點上一排蠟?!
“陸長安和陸長平是對雙胞胎,今年17歲,他們的父親是Z省高官,母親孫春梅,是港城豪門千金。李文斌今年18歲,他的父母是澳城和港城豪門望族式聯姻……”薛玲這番話并沒摻假,神情舉止間那叫一個坦蕩真摯,但,聽在對三人身份已經有了個初步猜測的顧美美耳里,卻莫名地多了幾分深意。
陸家?李家?顧美美瞳孔驟縮,是她想的那個家族嗎?
“對,就是你想的那個家族。”
薛玲的聲音,輕得風一吹就能吹散,然而,近在咫尺的顧美美卻聽了個一清二楚,下意識抬頭看向薛建,臉上還有一抹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惶恐驚懼。
——薛玲有“讀心術”?!
“沒有。”薛玲無奈地撫額,如果說,前幾天,她覺得確實是因為近些年,顧美美遇到的意外太多,短暫時間里,倒是能依靠兩世修煉出來的閱歷和經驗順利地控制住所有的情緒,但,時間長了后,難免出現量變到質變的情況,最終顯得為人處事很有幾分急躁,那么,現在,她就真的只能用“一孕傻三年”這句話來看待顧美美了。
眼見,顧美美臉上的血色盡褪,就連身體也顫抖起來,介于對方的孕婦身分,最終,薛玲還是將到了喉嚨的吐槽咽下肚,嘆氣道:“你臉上寫著的。”
晴天霹靂,莫過于此!
“……”一瞬間,顧美美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從沒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清明,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又悲哀地發現,眼下這樣的情況,不管她說什么,做什么,都已經無濟于事了。
畢竟,她竭力想要掩飾的一切,早已在不經意間就暴露在薛玲面前!
那么,接下來,還要說些什么呢?
久久的沉默之后,很快,顧美美又挑起了其它的話頭。對此,薛玲也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朝她敲了一個大拇指:果然,該說,不愧是顧美美嗎?
“說來,有件事,我也覺得很奇怪。”既然對方已經恢復了,那么,薛玲也就不打算藏著掖著,一臉好奇地問道,“如果我沒記錯,你家那位的大哥,娶得就是陸家的大小姐。”
陸家大小姐是誰呢?陸雪瑤。也就是薛玲曾再三提到過的陸長安和陸長平這對雙胞胎兄弟的長姐。
江景成的大哥,又是誰呢?江浩羽。也就是當年,陸雪瑤一邊享受著薛陸兩家私下里的聯姻約定所帶來的種種身分和生活上的便利,一邊卻又暗搓搓地和江浩羽來往,可謂是真正的“愛情事業雙得意”。同時,在兩家敲定京城相看的情況下,陸雪瑤不僅公然和江浩羽出雙入對,還為了順利嫁給江浩羽,也讓家人不因此事而追究自己的責任,將自己的堂姐推了出來,想要碰瓷薛建華。
這種情況下,顧美美又怎么可能不認識陸長安、陸長平和李文斌三人?而一旦顧美美認識了,江景成又怎么可能不認識?
“你不明白……”說來,這件事,還真是顧美美心尖上的一根刺,平日里不痛不癢,也不會太過在意。而,一旦注意到了,就會發現這根刺已經深深地扎到了心底深處,稍微用力觸碰一下,就會感受到靈魂深處蔓延開來的疼痛。
“他們……并沒有來參加婚禮……”顧美美抹了一把臉,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不愿意將這樣的糗事告訴薛玲。奈何,架不住,眼下,薛玲已經開始懷疑了。
自古以來,就有“紙包不住火”的說法。更何況,當天的事情,并沒有很好地遮掩住,別說被薛家人捧在手心里疼愛嬌縱,手下更有一大批干實事能耐人的“小公主”薛玲了,就是任何一個有心人安排人去探查,也會在最短的時間里就將此事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種情況下,還繼續遮遮掩掩,不過貽笑大方。
“哦……”不怨薛玲特意拉長了音調,實在是她真沒有料到,陸家竟然能整出這事來!用“神操作”這三個字,不足以形容。
“你家那位的大哥和陸小姐的感情,現在怎樣了?他們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
至于江家其它人的反應,那還用問嗎?尤其,在當地,江家也算是“地頭蛇”,自家長子嫡孫的婚禮,總是要大擺宴席,并廣發請貼的。
偏偏,這種情況下,所謂的“低嫁貴女”陸雪瑤所在的陸家,竟然沒有派任何一個人來出席這場婚禮,如何讓人不琢磨深思并“腦補”出許多有的沒的東西來?
比如說,眼下,薛玲就忍不住猜測,該不會,陸家還準備私下里攛掇陸雪瑤離婚吧?所以,幾天前,陸長安、陸長平和李文斌三人,在小巷子里意外與江景成相遇,才能在短短幾個小時里就熟稔起來?
——江景成想取代江浩羽,獲得家族所有資源的傾斜,旁的事情還能再放一放,擺在面前,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拆散江浩羽和陸雪瑤,讓兩人離婚,讓江浩羽再也不能借助陸雪瑤所在的陸家的勢。
陸長安三人,則是打心底瞧不起江浩羽和其所在的江家,哪怕,江浩羽是江家的長子嫡孫,也就是江家的下一任家主,那又如何?說到底,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家族,就算成為了家主,手握一整個家族資源,最終,很可能連大家族普通子弟所繼承的資源都拼不過。
而,陸雪瑤又是什么樣的身分?長房嫡長女,擱古代,那就是做宗婦的。擱現代,也是嫁入門當戶對的人家,成為長子嫡媳,也就是下一任家主夫人。早早就操持起整個家族的庶務,手里經過的資源,接觸的人脈關系,那都是普通人連想都不敢想的。
偏偏,傾家族資源培養,準備為家族的榮耀添磚加瓦的長房嫡長女,竟然因為所謂的愛情,而不惜背棄家族,嫁給那樣一個家世背景、才學品性沒一樣拿的出手的家伙,讓人如何甘心,如何接受,如何送上祝福?
送別顧美美后,薛玲也忍不住搖頭嘆息。等到薛將軍回來后,薛玲又絮絮叨叨地將這些事說了一扁,末了,才感慨道:“可惜那江家了……”
是的,不管上一世的江家是如何地低調謙遜,又是如何地積聚力量,最終,以讓世人震驚仰望,甚至膜拜的姿態一飛沖天,達成最佳“扮豬吃老虎”的成就,這一世,都將化為烏有,成為消散在空中的美麗泡沫。
而,這一切的源頭,在于陸雪瑤,也在于顧美美。只可惜,眼下,這兩位都還沉浸在攀上人生巔峰,成就讓世人仰望艷羨“人上人”的美夢中,沒有發現隱藏在自己周圍的風波詭譎。
“哦?”薛將軍挑眉,薛玲能想到的,他又怎會想不到?甚至,說來,因為年紀閱歷的不同,即便他竭力克制,卻依然忍不住地“腦洞大開”。就如此刻,他就忍不住吐槽,“說不定,江家也是求仁得仁!”
“爺爺,你是認真的?”薛玲嘴角抽了抽,簡直不敢相信,薛將軍竟然能一邊暗搓搓看熱鬧,一邊還能保持著一種“作壁旁觀”的姿態,說出這樣一種“兩不相幫”,甚至,還很有幾分落井下石感覺的風涼話。
“不然呢?”在薛將軍看來,別說江家,這世間,哪個家族沒有自己的野心?說句不好聽的,就連薛家也不例外。只不過,有些野心適合放在太陽下,有些卻只能生長在陰暗的地方。而,江家嘛?早在江浩羽這位長子嫡孫與陸雪瑤這位陸家的長房嫡女牽扯到一起的時候,就注定了他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隱于暗處!
這種情況下,多一個顧美美,少一個顧美美,又有多大的區別呢?最多,不過讓人感慨一聲,江家兩位嫡出少爺真厲害,哥哥勾走了陸高官家閨女的心,弟弟也不甘示弱,毫不猶豫地勾走了京城X軍區參謀長孫女的心,真真是一出又一出精彩絕倫的豪門大戲啊!
“行叭。”薛玲抹了一把臉,一幅“你是大佬,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的謙恭模樣,嘴里卻毫不猶豫地岔開話題,“爺爺,等林佟和羅清婉辦了婚禮后,我就又得離開京城了,唉……”
“小孩子家家,嘆什么氣?”薛將軍瞪著薛玲,一幅不為薛玲所說話動容的冷酷姿態,事實上呢?卻是因為薛玲只是又準備展開新一輪的全國產業巡視活動。而,這時間嘛?短則一個月,長也就三個月,對一心鋪在工作上,忙起來的時候,也是吃住都在軍區,很有幾分“不知今夕是何夕”感慨的薛將軍來說,還真不值一提。
“爺爺,我這次出門,短的話,也就半年,長的話,估計得三五年,才能回家。”薛玲一臉無奈又不舍地看著薛將軍,佯裝沒瞧見薛將軍那青紅交加,到最后,竟如墨汁般漆黑的臉龐,和身上隱約間流露出來的肅殺煞氣,“旁的,我都不擔心,就怕你一個人待在京城,又過上以前那樣的生活……”
“你要去做什么?”薛將軍殺氣騰騰地瞪著薛玲,一幅薛玲接下來說的話,稍有不對,他就會毫不猶豫暴起傷人的兇殘模樣。
也確實,對薛將軍來說,薛玲就跟他的眼珠子般,一天不見,就會撓心抓肺,兩天不見,就會心慌氣短,三天不見,那還真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這,也正是薛玲每次例行的產業巡視,薛將軍都會毫不猶豫跟隨的緣由。
偏偏,現在,薛玲竟然準備來一出“一言不合就離家出走”的戲碼來,讓薛將軍如何不暗生氣惱憤怒?該慶幸,這些年來,薛玲從沒有多看過任何小男生一眼,即便對方是一眾大佬們贊不絕口,真正碾壓無數“別人家孩子”的精英級別人物,只恨不能將“清心寡欲”這四個字烙刻到了腦門上。
否則,眼下,薛將軍就不會這樣“心平氣和”地詢問薛玲,而是捋起袖子,就跟能掀起驚濤駭浪的狂風一般竄出去,逮著那個在他眼皮下就勾得薛玲離家出走的“男顏禍水”就是一通狠揍,不將對方揍得連親爹媽都認不出來,甚至還悲愴凄苦地在醫院躺三五個月就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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