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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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公司少了池懷音坐鎮,大家只好把池懷音的工作分了分,原本就忙,之后更是忙得連抱怨的時間都沒有了。
在槐蔭電池蒸蒸日上的時候,宏誠汽車卻每況愈下。
幾個月的時間,宏誠汽車又出了兩起自燃事故,這接二連三的事故,終于讓宏誠汽車陷入輿論漩渦。宏誠汽車不得不做出艱難決定,要召回同批次的所有微型汽車。
大家都嘲諷這款汽車的取名,“Mountain”,果然是越不過去的山。
一萬六千輛汽車,這是什么概念?
這意味著,這次事件,已經足以讓宏誠汽車的經營陷入困境。
午休時間,何冬拿著報紙到了季時禹的辦公室。
他將報紙遞給季時禹,語氣快活,完全大仇得報的感覺:“老季,你看,真是蒼天繞過誰。”
季時禹接過那份報紙,沉默地看著上面的致歉申明。
“……針對近半年關于宏誠汽車Mountain的車輛問題,我們高度重視。我們因對相關Mountain車輛發動機自燃問題給車主造成的不便及困擾再次表示誠摯的歉意。針對上述缺陷問題,宏誠汽車日前已向相關部門備案了召回計劃,并于9月31日正式開始實施,并于今日起開設“專屬通道”,為相關車主提供咨詢……
報紙上的鉛字每一個他都認識,明明對他來說是個很大快人心的消息,但是他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高興,甚至是很平靜,似乎這些都與他無關了。
何冬原地打著轉,語氣興奮極了:“他們公司現在內部肯定震蕩得厲害,聽說厲言修在到處找資金。他的車會自燃,根本就是發動機有問題,當初他們推了半年才上這款車,肯定就是知道發動機有問題,趕緊改進了,可惜了,他功夫還不到家,只要是問題,時間久了,就是會暴露出來!”
宏誠汽車的事情越演越烈,召回計劃頒布以后,大家對他們,都有點墻倒眾人推的意思。
報紙雜志的經濟版面,都開始對宏誠汽車進行了各種各樣的批判,用詞之犀利,仿佛和當初寫文章歌頌宏誠汽車的不是一樣的人。
很多媒體都對宏誠汽車的過去進行了挖墳式發掘,將當年長河電池背黑鍋的事情舊事重提。
長河電池多年的冤屈終于洗清,雖然長河電池已經不復存在,但是長河人還是因此喜極而泣。
大家高興慶祝的時候,季時禹卻一直很沉默。
趙一洋過來摟著季時禹的肩膀:“老季,你怎么不說話,難道你不開心?”
季時禹推開了趙一洋的手臂,走到人群中間。
他說話的表情嚴肅,聲音低沉渾厚:“大家對這件事,有什么看法?”
何冬最先發言:“多行不義必自斃。”
趙一洋拍了拍何冬的肩膀:“太直接了。”
周繼云笑:“這事兒就說明這世上,正義也許會遲到,但是不會不到。”
季時禹沒什么表情,掃了眾人一眼。
“我倒覺得,這件事,應該是一記警鐘。”
“為什么?”
季時禹走到中間,手上還握著鋼筆,許久,在辦公室用來開會的白板上敲了敲。
“去年電池協會的展會上,厲言修一進來,所有人都簇擁過去,想要尋求合作。他的微型汽車驚艷了全國,那么多汽車雜志都給了專題報道。說他是中國真正的民族工業,是中國技術興起的標志。還對他個人大肆表揚,從日本回來,師夷長技以制夷。”季時禹細數著厲言修當初的風光,眸光沉了沉,表情十分緊繃:“然后,他現在是什么下場?”
季時禹沒有說接下去的話,但是大家都心中有數。
所有人都落井下石,市場質疑、媒體奚落、合作毀約、產品召回、資金緊張……
“是他自己的問題,誰讓他當初誣賴我們。”
季時禹抿了抿唇。
“他自己確實有問題。但是也暴露出了一些問題,值得我們注意。”季時禹微微皺眉:“我們要更加嚴格地檢測我們的產品,任何新的科研成果,一定要確保百分之一萬沒問題,才能量產。”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們不能出錯,因為沒有人會原諒我們出錯。市場是殘酷的,要永遠保持清醒,不要被短時期的榮耀迷惑。”
“希望我們槐蔭人都能記住,產品,才是我們唯一的名片。”
2000年年底,季時禹又不得不去北都。
他真的太討厭冬天去北方了。
雖然暖氣確實讓室內很暖和,但是那種干燥,讓他一個南方人實在有些不適應。
吉祥汽車如今和槐蔭電池建立了非常穩定的合作關系,這次吉祥汽車要出新款產品,對季時禹也沒有防備,大方地叫來季時禹開會,讓他充分了解他們對電池的新需求。
約好了下午3點開會,季時禹兩點就到了。老總還在機場,他不想勞煩別人招待他,便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
剛一坐下,就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厲言修。
他從高管的辦公室里出來,整個人看上去有些喪氣,大約是碰壁而歸。
不知道為什么,季時禹覺得他此刻沉默皺眉的樣子,很是眼熟。
也許是讓他想起了當年的自己吧。
厲言修一出來,大約也是沒有想到季時禹會在這里,先是怔楞,隨即恢復常態。他挺直了肩背,一言不發,從季時禹身邊走過。
季時禹剛低下頭準備看手機,就見到那道本應離開的身影又走了回來。
一雙穿著西褲的腿進入他的視線,他本能抬起頭。
“聊聊。”厲言修說。
這場跨世紀的對話,讓季時禹很有熟悉感。
一年多前,他們也曾經這樣對話過,只是當時厲言修如日中天、意氣風發,他落魄潦倒,郁郁不得志。
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情況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還是沒有人的消防通道,說話都有回音。
厲言修這次沒有給季時禹遞煙,只是自顧自掏出煙盒,一根一根地抽著。
明明兩個人也不是朋友,厲言修卻好像很熟稔一樣和季時禹說著話。
“當初,你是不是這么過來的?”
不知道為什么,季時禹并沒有譏諷他的想法,只是平靜地回應:“比你還難。”回憶起過往,明明是那么艱難的過程,當一切渡過之后,那些艱難好像只成為一個記號,不痛不癢。
“沒有大公司的人肯見我,跑資金的時候,多待一會兒,都有保安來把我趕走。”
季時禹以一種很尋常地語氣講述著創業過程中的冷遇,聽上去似乎都沒有艱難了。
厲言修掐滅了香煙,視線落在地上。
“當初,她說,你和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厲言修笑笑:“看來真的是這樣。”
季時禹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沒有任何情緒,也不想和他閑聊了:“抱歉,我要去開會了。”
拉開消防通道的大門,還沒走出去,季時禹就突然聽到身后傳來厲言修低低的聲音。
“當年的事,很抱歉。”
季時禹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
“商場上,沒有什么抱歉。”他頓了頓聲:“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我不齒你的選擇。”
關于那次和厲言修的對話,季時禹回到森城以后,對池懷音絕口不提。
他可不想再提醒自己的老婆,還有這么個前情敵的存在。
對厲言修這個人,說不上有什么激烈的情緒。
當初賣掉長河的時候,也許還對他有些仇恨,但是不破不立,沒有長河走到盡頭,也不會有如今槐蔭的崛起。
萬事冥冥中,都是自有安排。
季時禹從北都回來,沒多久就過年了。
池懷音身子不便,季家爸媽就從宜城趕到森城來過年。
婆媽二人談到池懷音生了以后,誰來照顧月子的事,都是據理力爭。
最后是池父從中調解,兩人一起照顧。
懷孕不足九個月,預產期還不到,池懷音就發作了。
當時季時禹正在公司接待港城來的重要客人,池懷音知道這次的會面對季時禹很重要,死也不肯讓爸媽給他打電話。
等季時禹談完了事情,大家告訴他池懷音的消息時,池懷音已經生了。
季時禹知道大家沒有及時通知他,氣得差點把茶杯都摔了。
等他趕到醫院的時候,池懷音已經從產房轉到病房了,整個人看上去還有些浮腫和虛弱。
見季時禹跨進病房,池懷音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紅了眼眶。
一個人進去生孩子的時候,沒有哭;生完孩子精疲力竭,看到那團皺巴巴的小肉團,她沒哭;可是此刻看到季時禹風塵仆仆趕來的樣子,卻哭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懷個孕,好像確實多愁善感了很多,不知不覺就有種文科生的感性了。
見她要哭,池母立刻說道:“別哭別哭,月子里哭,傷眼睛。”
池懷音趕緊大力吸了吸鼻子,用力把眼淚也一起吸了回去。
季時禹走進病房,沒有問孩子,也沒有理長輩,只是徑直走到池懷音床邊。
他握著池懷音的手,眉頭皺了皺:“疼嗎?”
“生的時候疼,現在想起來好像有點麻木。”
“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池懷音看了他一眼:“今天不是要接待港城來的投資人嗎?”
聽她這么說,季時禹忍不住有些生氣:“這些能有我的老婆孩子重要嗎?”
池懷音靜靜看了他一眼:“不重要嗎?”
季時禹的看著她的眼神堅定,語氣篤定:“不重要。”
夫妻倆說著體己話,大約是太過肉麻,長輩們聽不下去,默默退出病房。
季時禹剛來的時候緊張極了,這會兒見池懷音一切還算安好,終于放下心來,尋了凳子坐在病床前。
這都好半天過去了,終于想起了孩子。
“女兒呢?”
池懷音見他開口就是女兒女兒的,哭笑不得:“不好意思,沒有女兒,是個男孩。”
季時禹原本期待的小火苗瞬間熄滅,似乎有些難以接受:“怎么會?不是說尖肚子兒子,圓肚子女兒,你肚子那么圓,還有酸兒辣女,你懷孕后不是一直喜歡吃辣的么?那個火車上有辣豆豉的盒飯,你知道我多難才買到嗎……”
季時禹想想還是不相信:“……不可能,是不是醫院抱錯了?”
季時禹一直在那自言自語的分析,池懷音實在聽不下去了。半晌,淡淡說道:“……季時禹,接受現實吧。”
季家的小公子出生,這可高興壞了兩家的老人。
四個老家伙摩拳擦掌,就等著有孩子可以照顧。
就是只有這么一個,分不了兩半,只能輪流照顧。
季時禹和池懷音作為父母,倒是有點插不上手了。
出院的那天,池懷音收拾著病房里的東西。也就住了一周不到,各方朋友同事下屬都過來送禮物。禮物都快堆成山了。
季時禹去辦出院手續了,長輩們去抱孩子,留她一個一個地收拾。
突然,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營養品里,池懷音的視線被其中一份氣質和風格都很不一樣的禮物吸引了。
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被包裹得很精美,還扎了一條蝴蝶結。
這是池懷音之前沒有見過的禮物。
難道是誰送的禮物,她忘了拆?
走過去拿過那個長方形的盒子,拉開蝴蝶結,揭開一看。
里面竟然是一本相冊。
扉頁上貼了一個標簽,那么漂亮的一本相冊,竟然被人貼了一個文件檔案用的那種紅框標簽,看上去實在太違和了。
紅框標簽上寫著字,那字體池懷音實在太熟悉了。
可不就是出自季時禹之手?
鐵畫銀鉤,下筆有力,就四個字。
——贈予我妻。
季時禹居然送了一本相冊給她。
一個工科大男子主義的臭男人,能做出這么酸臭的事,也真是難為他了。
池懷音一邊笑,一邊翻開相冊。
里面有好多照片,有兩個人的,有一個人的,有很多人的。
他們都不是那種愛拍照的人,也難為他了,能收集這么多。
池懷音一頁一頁看著那些照片,回味著那些珍貴的回憶。
最后一頁,是當年他們的第一張合影。
背景是假的不能再假的故宮照片,兩個人并排坐著,笑得那樣開懷,比手邊那一束花還要燦爛。
照片下面,是季時禹寫下的三行字。
“歲月不老,光陰無恙。
我青春的模樣,是愛你的樣子。
謝謝你的出現,這就是最美的童話。”
池懷音眼前瞬間被水汽籠罩,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只剩色塊和光點。
門口傳來季時禹沉穩的腳步聲,他站在門口,兩人隔著幾米的距離,靜靜對望。
想到這一路走來,近十年的時光。
池懷音突然感受到命運的奇妙。
這一生,所有好的壞的,愛的恨的,一切都和這個男人有關。
童話是這樣嗎?好像很完美,好像又很不完美。
病房里很安靜,也沒有旁人,兩人對視了許久,季時禹終于敗下陣來。他的耳朵可疑地紅了,十分尷尬地轉過視線。
“手續辦完了,可以出院了。”輕輕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干干地找了句話來說。
池懷音胸腔一片柔軟,看向季時禹的眼神也溫柔了很多。她吸了吸鼻子,拍了拍那本相冊:“不準備解釋幾句?”
季時禹一輩子沒做過這么肉麻的事,有些抗拒解釋,急吼吼地說:
“看完就收起來,這輩子就不要拿出來了。”
池懷音自然知道季時禹是什么德行。這個男人,真的一點文藝細胞的都沒有,感情上也非常粗糙。他能做到這個地步,簡直是太為難了。
原本還有幾分想哭,池懷音瞬間就被他逗樂。她關上了相冊,故意說道:“我以后要經常看,你這輩子都沒跟我說過這么感人的話。”
季時禹聽她這么說,也急了:“我要是死在你前面,你務必要把這東西燒了給我陪葬。”
“那怎么行?我準備把這東西當傳家寶了。”
季時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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