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隱約想起，長姐活著的時候也時常為她擦眼淚，卻不是怕她的眼淚被人瞧見叫人議論了誰，而是真心關懷她的情緒，勸慰她，安撫她……
三姐和長姐，從來就不是一樣的。
“究竟發生了何事啊？”李靜姝再一次問道。
“三姐你，何不進去問問母后？”李令月并不想與之多說什么，因為她覺得毫無意義。
李靜姝自也不在她這里白費口舌，很快撇下她進了鳳藻宮。
李令月倒也收拾起了悲憤的情緒，這便要出宮。然而，才剛走出幾步，她遠遠地又瞧見了十一公主李邦媛，還有她的夫君鄭國公世子鄭春秋。
或許，她回來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月余未見，都想她了。
可是，來至跟前，李邦媛卻連一個招呼都不跟她打，反而嫉恨地瞪了她一眼。唯有鄭春秋噙了一點笑意看她，道：“你回來了。”
她沒有理會，徑直繞開他們，往臺階下方走了去。
鄭春秋的目光不自覺追隨著她，一直看著她的背影走出很遠。
“表哥你看夠沒有？！”李邦媛忍了許久，終于氣惱地掰過他的身子。
“我看你六姐不大高興的樣子，人也消瘦了許多。”鄭春秋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這些日子她在外頭發生了何事……”
“你偏要今日入宮拜見母后，就是為了看她一眼吧？”李邦媛不高興道。
“這是哪里的話？”鄭春秋也要給李邦媛留些面子，便是如此，他也不能承認。“我來看望姑母，與她何干？我都不知道她已然回來了。”
李邦媛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卻也沒有與他多做爭論。
鳳藻宮大殿內，鄭皇后與曹貴人早已為當年之事爭吵起來，就連李靜姝勸也勸不住。
直至聽得宮人稟報李邦媛和鄭春秋來了，曹貴妃才哂笑道：“皇后娘娘如此對妃妾不依不饒，莫道是想鬧得天下人皆知，是您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你敢出去胡說半個字，看本宮不撕爛你的嘴！”鄭皇后向來知書達理，還是頭一次將這樣的狠話說出口來。
她今天就和曹貴妃一樣，變成了一個十足的潑婦。
“貴妃娘娘，”李靜姝不禁敬告曹貴妃道，“既是對彼此都不利的陳年舊事，又何必搬出來鬧得大家都不痛快？依我看，為了娘娘自己，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罷了吧？”
曹貴妃沒有做聲，鄭皇后亦沒有做聲。
“妃妾頭疼得很，先行告退了。”曹貴妃終于草草地委了委身，不恭不敬轉頭離開了。
半個時辰之后，李令月回到了劉駙馬府。
車駕才剛在駙馬府門前停下，外頭的侍衛卻高聲喊起話來，問：“你究竟是何人？在駙馬府門前停留做甚？”
李令月下車，探出頭便看見了戴著幃帽的鐘子期。
她并未感到太多的意外，稍一揮手讓那侍衛退下了，一邊往府內走，一邊吩咐道：“請鐘先生進來說話。”
鐘子期聽言，拱手向她拜了拜，以示感謝。
來到花廳，李令月命人奉了茶便屏退了左右，隨即開門見山。“鐘先生攛掇南陽王殺我不成，就親自跑到臨安城求我寬恕來了？”
鐘子期微微一笑，如繁花盛開。他從容不迫，如同說著什么再為尋常不過的事情一般，輕松道：“殿下冰雪聰明。小人此番，確是為求得殿下寬恕而來。”
“那就看鐘先生的誠意了。”李令月想，既然大家都自詡聰明人，那也就不必拐彎抹角了。
鐘子期也不嗦，索性表決心道：“從今往后，南陽王府愿以殿下馬首是瞻。來日但凡是殿下用得著的，南陽王府必定義不容辭，傾力相助。”
“你們會甘心情愿屈就于一介女流？”李令月對他們的忠誠，自是懷疑的。
“殿下非一般女流之輩，南陽王府自然心甘情愿。”鐘子期答。
李令月知道，這只是一場交易。既是交易，又何談忠誠？不過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罷了。日久天長，總有一天是要分崩離析的。
不過，她不在乎。
“我有一事要問，你必須老實回答。”她目光直直地看著鐘子期，一眨也不眨。
“殿下只管問，小人絕不做半句欺瞞。”
李令月遂直言問道：“南陽王府派出來追殺我的刺客，可在本月初九去過隴州治下的石方城？”
“未曾。”鐘子期清楚地回道，“小人得知殿下向東繞道逃了去，是在初八。派出的刺客追到石方城，已是初十了。”
果然，“殺害”劉瑾的那些刺客，并非南陽王府的人！得到鐘子期的印證，李令月不禁高興地笑了一下。
劉瑾沒死。
“殿下因何發笑？”鐘子期試探問。
李令月認為，依著鐘子期的聰慧，此事若她不講清楚，他回頭必會自己著手去查查。
未免他查出劉氏兄弟身份互換一事，她索性告訴他道：“那天我們在石方城也遇到了一幫刺客。我一直懷疑究竟是不是你們的人……現在看來，那是另有其人了。”
“石方城隸屬南陲，殿下可要小人查查清楚，那些刺客是為何人指派？”鐘子期果然殷勤相問。
“不必。”李令月道，“我心中有數。”
鐘子期遂沒有多事。然而，他安靜地坐在那里，也不說要走的話。
“鐘先生可還有旁的事？”李令月問。
“倒也沒有……”鐘子期言語吞吐，終于面露了些許慚愧之色道，“只是小人有個不情之請，說出來又怕殿下見笑。”
“但說無妨。”
“小人頭一遭來臨安城，來得匆忙，連個屬下都沒帶。”鐘子期笑道，“可臨安城的繁華，著實叫小人動心。不知殿下可否準允小人在貴府住上一兩日，并派個熟悉臨安城的作為小人的向導，帶小人一覽臨安城的風光？”
李令月不禁微瞇了眼目暗暗打量他，想了想道：“鐘先生長相俏麗，我倒怕你在我府上住下，會給我平添出麻煩來。”
“殿下放心，我進進出出，記著遮住這張臉便是。”
他如此想住下，定有圖謀！如是想著，李令月決計不能依了他。于是，她又笑瞇瞇道：“我會給你在臨安城最上等的客棧開一間房，再派兩個人供你差遣。”
鐘子期沒有想到她會如此駁人面子，自也強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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