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不熟練
第四十八章不熟練
少女的聲音清脆悅耳,簡短而帶著冷意的兩個字,像是羽毛劃過耳廓一般,讓人心里癢癢的。
容顏絕世的男子一點都沒有被這份冷意凍傷,他將中的那片淺藍色衣角抓得更緊了些,笑意不改:
“可你還是來看我了……我很高興。”
“你不必高興,我并不是來看你,我只是來帶小花回去。”
衛襄將懷中的小花抱緊,竭力忽略充斥在鼻端的淡淡血腥氣,刻意強調道。
原來不是來看他啊……可是沒關系。
尉遲嘉微不可察地嘆息,撐著身體坐起來,倚在靠枕上,忽略掉傷口帶來的劇痛,靜靜地望著少女冷漠嫌棄的側臉,眼神柔軟如同滑過心的錦緞。
旋即卻又低頭自己笑了起來,蒼白的面容甚至泛起了絲絲紅暈。
果然是他喜歡的人,就算已經看了一輩子那么久,就算此時她在生氣,都還是這么好看。
衛襄自然也聽到了尉遲嘉的笑聲。
這笑聲,落在她耳朵里,無端端就變成了得意和輕佻——
呵,衛襄,你看看,從前你多么希望尉遲嘉多看你一眼,可是,永不可得。
如今,你說你不會再多看他一眼,但你還是會用你的鮮血去保住他的命!
所以,你所有的幡然醒悟,在別人眼中,只不過是欲擒故縱而已,值得那個辜負了你一輩子的人得意是嗎?
委屈,憤恨,伴隨著前世八十多年的恥辱辛苦,頃刻間翻涌而來。
剛才還倔強不愿意回頭的少女,猛然回過身,抬將那只拽著她衣角的狠狠打開,明亮的眼中怒火燃燒:
“尉遲嘉!你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過我?!”
“我承認,從前我喜歡你,糾纏你,是我的不對,我不該癡心妄想,不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是我已經付出了代價,我已經后悔了,我也放了……你為什么,還要這樣來為難我?”
“我回我的蓬萊,你為什么要跟來?我欠你的嗎?”
“襄襄,不是這樣的……”
面對衛襄這莫名其妙的自暴自棄和指責,尉遲嘉試圖辯解。
可衛襄根本就不想聽,強行打斷:
“那你為什么笑?你是不是很得意,覺得我不能看著你死,不能把你怎么樣?可是尉遲嘉,這只是因為我想要還你一命,從此跟你兩不相欠!”
兩不相欠。
帶著咬牙切齒的四個字,砸在尉遲嘉心底,激起了一陣漣漪。
但也僅僅是漣漪而已。
很快,他就將這四個字徹底忽略,就當沒聽到過。
兩不相欠,怎么可能?
若是他們兩不相欠了,再無糾纏了,這人生還有什么意義?
所以,這種說法,是不可能存在的。
尉遲嘉再次抬扯住了衛襄,笑容如同瑰麗的朝陽般綻開:
“你確實不欠我的了,可我覺得,我虧欠你良多怎么辦?”
不等衛襄再度發火,他又輕輕地補了一句:
“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你去蓬萊的時候,跟我說過什么,又對我做過什么?”
這句話仿佛一瓢冰水,將衛襄所有的動作都凍僵,凝固在了原地。
三年前,不,八十三年前,她跟尉遲嘉說過什么,又對他做了什么?
師父曾經說過,人一輩子很長,會經歷的事情太多,歲月久遠以后,很多事情都會遺忘。
可有些事,是刻骨銘心的,到死的那一刻也不會忘記。
衛襄閉著眼睛想了想,是的,有些難過和恥辱,她果然是到死也不會忘記。
盡管她很想忘記,但她卻從來沒能成功地忘記過那個天真到愚蠢的自己。
圣德皇帝給了十四歲的少女一個會,承諾了她的所求,于是那個天真勇敢的少女就歡喜地為了得到所愛,豁出去了所有的勇氣,踏上了去往蓬萊的萬里之遙。
自幼生長于錦繡之鄉,長于富貴之處,要一個人離開家,去追尋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她不是不害怕的。
所以,臨行前,她去見尉遲嘉。
“尉遲嘉,我要走了,你不許娶別人,等我回來,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興奮地宣布,然后,像一個幼稚的小孩子,決定給自己的所有物提前印個章上去,這樣,這個人或許就只能為她所有了。
也就是那一次,她壯著膽子,趁著四下無人,親了尉遲嘉一下,親完了難得有了少女的羞澀,轉頭就跑。
跑了一段路,她又戀戀不舍地回頭,卻看到眉頭輕皺的他,中拿著一張帕子,從他的唇上移開,而那張帕子上,有殷紅的血跡。
她站在原地,如遭雷擊,那血跡,帶著說不出的恥辱席卷了她。
只不過這份恥辱,并沒能成功喚醒為了愛情鬼迷心竅的少女。
她麻痹自己,看錯了,一定是看錯了。
后來,她才知道,她一輩子唯一的一個吻,就那樣葬送在她卑微無望的愛情里。
此時被人重新揭開難堪的瘡疤,疼痛已經沒有當時那么疼痛了,但是難堪依然。
“尉遲嘉……你是想再羞辱我一次嗎?”
她的聲音嘶啞而顫抖,沒敢睜開眼睛。
她怕一睜開眼睛,那忍了兩輩子的眼淚,就會掉下來。
愛錯了一個人,果然是生生世世都要被釘在恥辱柱上,下不來嗎?
衛襄沒有等到任何回答。
只有帶著微涼的唇,緊緊貼上了她的唇瓣,帶著莽撞和生疏,以及迫不及待。
她霍然睜開雙眼,撞入眼簾的,是微微顫抖的長睫和如墨的雙眸。
反抗,糾纏,啃噬,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順理成章,和前世那一吻的狀況不差分毫。
唯一的區別,是反抗的人變成了她。
“滾!”
腦海中空白了良久,她終于聲嘶力竭地推開緊緊箍住她的人,死死忍住了眼角差點滾落出來的冰涼。
前世那個吻,一點都不美好,今生亦然。
那個反過來強吻了她的人,被推得撞在了床頭,一道鮮血從他的唇邊蜿蜒而下,襯著他驟然緋紅起來的臉,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他卻像是毫無所覺,也沒有去擦,而是看著她笑:
“那日,你說你親我一下,我都能把嘴唇擦出血,說我立牌坊……我想了很久,大概是這個原因。果然,你看,對于這種事情,我們都不熟練呢。”
“你……”
衛襄氣得發抖,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她忽然有些恍惚地想到,是不是那一次,她強吻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生氣而無可奈何?
“不過現在,你回來了,如你當日所言,我是你的人了——所以,別生氣,以后我們多練習練習就好了。”
尉遲嘉很鎮定地繼續微笑,仿佛他對此時的局面掌控自如。
只有隱在袖中緊緊扣住掌心的指和紅得幾乎能滴血的耳根,微微透露出幾分緊張。
前世那些從來沒有見過天日的情感,一旦在這重生的肆無忌憚里生根發芽,喜悅,羞澀,忐忑,害怕,慌張,種種情緒,就如同雨后春筍,一夕破土而出。
然后,就只能一直長,一直長,再也不可能按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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