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不怪他嘍?
第六十五章不怪他嘍?
人啊,無論是清高還是庸俗,但凡還吃人間一碗飯,就難免在銀子面前氣短。
況且從本性上來說,賀蘭辰是個不擅長撒謊的人,衛襄一提“銀子”兩個字,賀蘭辰立刻就慫了。
他的驚愕之下,露出了一點點心虛。
衛襄的那點兒懷疑試探,立刻就變成了十成十的肯定。
衛襄撂了茶杯,估摸了一下:
“之前給唐家找那張符的出處的時候,我們收了三萬兩,這一次,想來柱國公府若是少了五萬兩,大概也請不動師兄你。”
賀蘭辰徹底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今日的小師妹,真是顛覆他一貫的認知。
蓬萊三年,他一直以為這個小師妹是驕縱無知的,卻不知道她聰明起來,也是如此可怕。
師兄妹二人相對無言了一瞬,衛襄垂眸,掩去了眼底的黯淡。
過了一會兒,像是經歷了百般衡量,那抹暗淡才逐漸褪去。
她站起身來,嘆了口氣,望著賀蘭辰的目光像是在望著一個天真的孩子:
“師兄你是一心向道的人,你沒有真心喜歡過一個人,你也不曾成過親,所以,你不知道,一段錯誤的姻緣,能給人帶來什么樣的滅頂之災。無論師兄你算出來尉遲嘉是什么樣的命數,我都是不敢賭的,我不敢拿我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一輩子,去賭一個看不見光明的以后。”
賀蘭辰聽著這話,一種怪異的感覺從心底慢慢生出來。
這種話,若是一個經歷過浮世滄桑的老嫗說出來,大概很正常,可是小師妹正是十七歲的大好年華……
他抬眼望著眼前與他同樣一襲藍衣的少女,有些迷惘。
似乎是因為看見他這種迷茫的神情覺得有些好笑,少女的臉上又重新露出笑意,她頗為通情達理地笑了笑:
“所以嘛,師兄你大概以為,這只是一樁尋常的兒女之情,你追我逐,只要最后你情我愿,就能夠皆大歡喜,所以你才接了這樁差事。所以,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
賀蘭辰的神情再度驚愕,心里卻驀然有些發堵。
眼前的小師妹雖然在笑,可他行走俗世這么久,也能看出來,她眼底那不復明亮的光彩。
沒有真心喜歡過一個人,所以不懂,是么?
“小師妹,我……”
他想解釋幾句,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不管居心如何,他收了尉遲嘉的銀子,總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少女的笑容依舊風輕云淡,言談間更是連最初那淡淡的苛責都沒了:
“雖然師兄你這樣有些沒良心,但誰讓你是我素來尊敬的賀蘭師兄呢?這件事就這樣吧。”
“既然師兄已經收了這錢,我自然是不能讓師兄做出退銀子這種沒面子的事,師兄難得來我家,就盡管住下來給尉遲嘉當說客好了,若是能說的動我,那就算我輸,說不動,尉遲嘉他也不好意思怪你的。”
少女越是這樣善解人意,賀蘭辰就越像是壓上了許多沉重的大石。
他說不出來哪里不對,但他知道,真的有哪里不太對了。
但是衛襄也沒有什么多的話要說。
弄清楚的師兄上門的來意,也弄清楚了尉遲嘉的段,她也沒什么可擔心的了。
她微微躬身,拱對賀蘭辰行了一個蓬萊弟子之間標準的告別禮:
“師兄風塵仆仆,想必也累了,先歇息吧,待到隨后,師妹再為你設宴,接風洗塵。”
說完,她沒再看賀蘭辰,轉身走了出去。
賀蘭辰跟著站起來,本能地回了一個禮,想說點什么,卻不知道如何張口。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少女略顯孤獨的身影漸漸走了出去,然后在院中梅樹下那人身旁,停了一下,再次抬腳而出,再沒有回頭。
衛襄消失了很久之后,尉遲嘉還是在梅樹下站著。
一片又一片殷紅的梅花花瓣落在他的發冠上,落在他的衣袍上,但都不是那一年,那個落雪的黃昏,她親打落在他頭上的那枝梅花。
寒風呼呼從耳邊刮過,即使穿得再厚,即使暖陽高照也會覺得冷。
但這風再冷,都沒有她說出的那句話冷。
冷得他全身的血都要凝結了。
剛剛,她站在他面前,笑容明亮中帶著冷意,輕聲道:
“尉遲嘉,你有沒有告訴我師兄,我于你而言,只是一味保命的良藥?”
尉遲嘉從袖中拿出一柄匕首,在自己腕上比劃了一下。
他可真想去死,可惜他的命這輩子不屬于自己。
人活著真是麻煩啊,要這暖不熱的血,到底做什么用啊?
良久,尉遲嘉收回了匕首,慢慢走進了屋子,看著眉頭緊皺的賀蘭辰。
“賀蘭先生,我想問問,這世上有沒有什么法子,可以讓一個人鮮血流盡還活著?如果有,請你告訴我——多少銀子都可以,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都可以。”
衛襄踩著落日的余暉回了自己的院子,一進門,香蘭就忙著掌燈,被她攔住了。
“別點燈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都出去。”
屋子里昏沉的光線里,香蘭覺得自家小姐聲音聽起來有點兒蔫蔫的,但是二小姐向來特立獨行,這種吩咐,她們還是要聽的。
香蘭乖順地帶著其他人出去了,只留了一室的靜謐給倚靠在床頭的衛襄。
衛襄在已經鋪好的床鋪里扒拉了一下,扒拉到了毛茸茸的小花,寒冰結滿的心驟然有了一絲暖意。
她抱過那毛茸茸的一團,摟在懷里,身心徹底放松了下來,眼底那份別人看不見的委屈難過,也再無遮掩。
“小花,你說,是不是我上輩子給蓬萊造的孽太多,所以這輩子,我根本就不配得到來自師門的任何一份誠意?”
“你看啊,師兄為了銀子,就把我給賣了……他缺銀子跟我說啊,十萬兩我都愿意給,可他還是把我給賣了……我真是生氣啊,但我有什么辦法?”
“那是師兄啊,我又不能轉再把他給賣了,真是好久不吃虧,吃一次虧能把人給噎死。”
漸漸暗下來的夜色中,毛色斑駁的小花貓一臉無辜,連連點頭。
除此以外,它也不知道自己該干點兒什么,能干點兒什么。
它總覺得,這女人好像是希望它干點兒什么,可惜它不會啊。
果然,過了一會兒,摟著它的那雙柔軟的臂就松開了,它聽見一聲無奈的嘆息:
“唉,果然是不一樣了嗎?這種時候,我這么難過,你就不該抱抱我的嗎?真是的,傻貓。”
小花無聲地翻了翻眼睛,嘗試著伸了伸爪子,隨意拍了兩下。
哄人開心這種事情,它真的不熟練,要是最開始的那個主人在就好了,他一定會。
一直到了夜色徹底暗沉下來,香蘭才聽到了自家小姐的再次召喚。
“去,告訴張管事,以后給我師兄的膳食,一定要有魚有蝦,有海鮮,除了這些,他不吃別的!”
香蘭連忙應了,親自去叮囑了專門負責衛國公府膳食之事的張管事。
張管事連連答應,回去又特意給廚房的人千叮嚀萬囑咐,唯恐怠慢了二小姐的這位貴客。
一連幾日,送到賀蘭辰面前的飯菜,全都是他在蓬萊已經吃到要吐了的海鮮。
偏偏在下人一副“我家二小姐待您真好”的目光里,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吃下去。
這是不怪他嘍?才怪!
等回了蓬萊,無論師父和師伯師叔們再怎么反對,也一定要養頭豬!
賀蘭辰暗下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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