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巫語?”
衛襄一聽,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那既然是祭祀,應該是傳達祈求之意才對啊,為什么會有這種讓人想跳海的感覺?”
“我想,是因為這原本就不是給我們聽的,這是給祭品聽的。”
“祭品?”衛襄哈哈一笑:“難道他們的祭品是活的?而且聽了他們這種巫語,就會自動跳進海里嗎?”
尉遲嘉沉吟片刻:
“我想,應該就是你猜測的這樣。”
衛襄的笑容凝固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
她瞧了瞧尉遲嘉,有點兒奇怪: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因為我好歹也是蓬萊弟子,這些東西只要好好上早課,蕪青師叔都會講到的。”尉遲嘉謙虛地說道。
“嗯,優秀,十分優秀。”衛襄摸了摸鼻子,什么也不想說了。
從前是大師姐,如今是尉遲嘉,個個都是學霸,用實際行動來虐她這個不學無術的渣渣啊。
兩人邊說邊走,漸漸地離岸邊遠了,那些如同詛咒一般的巫語也漸漸地聽不到了。
只是衛襄腦子里還是不由自主地徘徊著那些節奏,然后雙腳在海面上一點一點。
滔天的波浪間,藍衣的少女步伐奇異,看起來就像是從海中走出來的精靈。狐貍精趴在蛇妖的肩頭,腦袋也跟著衛襄的腳步一點一點。
蛇妖本來就對讓它扛著狐貍精這件事極其不滿,此時狐貍精腦袋這么晃,讓他也有些站不穩,差點兒一頭栽進海里去。
他忍不住拍了狐貍精一巴掌:
“你做什么?安分點!小爺可不是你勾搭的那些男人,不吃你這套!”
“哎呦,你拍我屁股干嘛?不吃我這套你還對我動手動腳?你這個流氓!”
狐貍精夸張地叫了一聲,立刻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
“你這妖怪怎么這么不講理呢?有本事自己滾下去自己走!”
“我這不是正學著小仙子怎么在海上行走嗎?你嚷嚷什么?等我學會了,才不要你背!”
狐貍精白了蛇妖一眼,緊緊地揪著他的衣服,半點要下去的意思都沒有。
畢竟小仙子以后就是海神娘娘了,無論是在東海做海之領主,還是在南海做神仙,總之是離不開水了,她還是早點兒克服自己對水的恐懼比較好。
蛇妖無奈,只得認命。
那個兇巴巴的姑娘對這狐貍精好得很,可憐他被這么欺負,也是求告無門,畢竟他那個沒良心的主人,是肯定不會管他的。
兩只妖怪跟在后面吵吵鬧鬧,尉遲嘉也發現了衛襄的步子和平時不太一樣。
“襄襄,你在做什么?”尉遲嘉停下來問道。
衛襄眉目間浮現困惑之色:
“不知道為什么,我現在雖然聽不見那巫語了,但只要想起那祭祀巫語的節奏,我的腳就不聽自己使喚……”
“那就不要再想了,我總覺得這巫語不是什么好意思。”
尉遲嘉牽過衛襄的手,一邊與她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一邊盡量控制速度,打亂衛襄的腳步。
衛襄的腳步很快凌亂起來,但整個人卻顯得輕松了不少,似乎有一種控制她的力量從她身上褪去了。
衛襄不禁心生警惕:
“你說,會不會是那個海王搞的鬼?”
“有可能。”尉遲嘉點點頭,卻忽然看著前方海面的某一處,停下了腳步。
“你看什么……”
衛襄也停下了腳步,疑惑地看了過去,卻在看到海浪中翻飛的一角紅衣之后,驚訝出聲:
“咦,那是什么?好像是個人!”
說完,不等尉遲嘉反應過來,衛襄就快步跑了過去,翩躚的身影如同行走海上的仙子,很快就到了那角紅衣旁邊,然后伸手一撈,將那角紅衣拽出了海面!
“嘩啦!”
一聲輕微的水聲響過,出現在尉遲嘉和兩只妖怪面前的,是一個半昏迷的紅衣女子。
女子系滿了各種貝殼飾品的黑色長發盡數被打濕,和紅色的衣服一起凌亂地貼在身上,雙眼微閉,原本有些黧黑的面孔被海水泡的發白,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著。
“哎,醒醒,你醒醒!”
衛襄動作不太熟練地將那女子提在手中甩了甩,給她控水。
狐貍精捂住雙眼,不忍目睹:
“小仙子,你這樣甩,好好的人都要被你甩死了,咱們還是找個落腳的地方,在給她控水吧!”
“哦,你說的有道理。”
衛襄覺得狐貍精說得有道理,就虛心接受了,拎著這女子向著最近的礁石飛奔而去。
尉遲嘉緊跟了上去,蛇妖也只能扛著狐貍精跟了過去。
衛襄好不容易在一塊大礁石上找到了一塊相對平坦的地方,就把這女子臉朝下放在了大石頭上,然后用手肘不斷擊打她的后背。
狐貍精看著她這不熟練的手法,有些好奇:
“小仙子你什么時候學會給人控水的啊?”
“這還用學嗎?這是每個東海弟子都必須會的技能好吧?畢竟我們是仙門弟子,平日里行走海上,看見了落水的人,都要施救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
狐貍精點點頭,從蛇妖肩膀上跳了下來,蹲在衛襄身邊,歪著腦袋看著衛襄:
“所以,你就這么見個人就救回來?”
“難道不是應該的嗎?”衛襄聽出了狐貍精的意思,不以為意地道:“既然石三都要在這南海給我立海神娘娘廟了,那我隨手救個人,不是應該的嗎?”
“可是小仙子,你不覺得,這個女子出現得太奇怪了嗎?”
“奇怪就奇怪吧,要真是海王派來的,那就讓我先把她弄醒,再嚴刑拷問好了!”衛襄說著,又將那女子轉過來,在她胸口的位置猛按。
其實這些救人的方法也不是別人教給她的,而是大師姐教給她的,但是大師姐叮囑過她,不許對別人提起,她也只好不說,就是不知道這方法到底管用不管用。
尉遲嘉站在旁邊看著衛襄忙活,只是靜靜地看著,并不上前幫忙。
蛇妖就覺得納悶兒:
“主人,小仙子在救人,您不要過去幫幫忙嗎?我看她都能把那女的肋骨給摁斷!”
“無妨,若是真的救不活了,也是這女子的命數,襄襄能救她,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尉遲嘉淡淡地答道,腳下紋絲不動。
這……主人不會是因為這是個女子,所以才如此冷眼旁觀的吧?
蛇妖看著尉遲嘉淡定的模樣,心里嘖嘖感嘆,主人這是對這小仙子格外忠誠啊。
也算著女子倒霉,遇上這么兩個人,就算真的被小仙子給摁死,大概也是沒人管的。
好在衛襄救人的手段也沒蛇妖想象得那么差勁兒,折騰了好一陣之后,那女子開始身子一挺一挺地往外吐水。
吐了好一會兒,她才悠悠地睜開眼睛。
然后眼神直接略過蹲在她旁邊的狐貍精和衛襄,看向了冷冷地站在丈許開外的尉遲嘉。
“……”那女子嘴唇動了動,眼神迷離地望著尉遲嘉,然而說了什么,根本沒有人聽得清。
“你說什么?”
衛襄湊過去聽。
那女子卻忽然從地上爬起來,掙扎著朝著尉遲嘉叩首,嘴里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但是衛襄一個字都聽不懂。
“她在說什么?你們有人能聽懂嗎?”衛襄看了看狐貍精,又看了看尉遲嘉和蛇妖。
尉遲嘉神情淡定依舊:
“聽不懂。”
狐貍精和蛇妖也爭先搖頭:
“我們也聽不懂。”
好吧,看來又得畫符了。
衛襄從懷里掏出符紙和朱砂,當場龍飛鳳舞地畫了一張符,就往那女子身上一貼:
“來來來,試試這易言符,有什么話慢慢說!”
易言符是大師姐自創的一種符,據說能將百獸異言全都化成人類的語言,便于仙門弟子捉妖時使用,就是不知道對這說著異族語言的女子管用不管用。
事實證明,程無心這個人是很靠譜的,她創造出來的易言符也是很靠譜的,這符一貼上去,那女子所說的話落在眾人耳中,總算是清晰明了了。
“……海王大人,您的子民前來侍奉您,愿您收下子民的獻祭,護佑我們在這無盡的海上,繁衍生息,子嗣不絕……”
侍奉?
狐貍精一聽這兩個字,立刻曖昧地看向了衛襄——
不得了哦,終于有人來跟小仙子搶男人了,好激動的說!
救人救了個情敵回來,看小仙子這回怎么辦!
衛襄也愣住了,看向了尉遲嘉:
“她什么意思?她是獻祭的?她還把你當成了海王?”
“應該,是這樣。”尉遲嘉也沒想到這女子嘰里咕嚕的語言翻譯過來居然是這個意思,臉色頓時尷尬。
他已經極力避免和這女子有所沾染了,誰知道這女子一醒來就奔著他來,襄襄該不會生氣吧?
尉遲嘉忐忑地看著衛襄,誰知道衛襄卻興奮得很,眉飛色舞地拍掌:
“那可真是太好了,看來我沒救錯人,我們劫了別人獻祭給海王的祭品,海王一定會氣得火冒三丈,不用我們找他,說不定他就出來找我們了!哈哈,這可真是妙極了!”
“襄襄……”尉遲嘉好笑又失落:“聽到別的女子說要來侍奉我,你就一點,不介意嗎?”
“介意啊,我當然介意,我也怕你被海王的祭品所迷惑,但你本來就不是海王嘛,怕什么!”
由于衛襄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實在是太過于沒心沒肺,尉遲嘉聽了這話,非但沒有高興,眼神反倒愈發黯淡。
她有心動,但是離從前的那種喜歡,還是很遙遠啊,從前那個不許任何女子靠近他半步的衛襄,真的好生讓他懷念。
這邊尉遲嘉心中失落糾結,那邊衛襄就去拍那女子肩,順手指了指尉遲嘉:
“沒錯,他就是海王,說吧,是哪個部族將你獻祭上來的?”
那女子抬起頭,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茫然地看著衛襄,似乎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好吧,我忘了,我說的話聽在你耳朵里也是鳥語,根本聽不懂。”
衛襄無奈,只得給自己也拍了張易言符,才得以與那女子順暢溝通:
“我是說,他就是海王,你是海王的祭品嗎?”
“祭品?”
那女子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我不僅僅是海王的祭品,我也是海王的新娘。”
“咦,海王的新娘?海王要娶老婆?原來他真的是個男人啊!”衛襄不禁拍了一下掌,為自己成功套到了一句話喝彩。
“你,你也是海王的新娘嗎?”那女子似乎聽不懂衛襄在說什么,反問了一句。
衛襄笑笑:
“哦,對,我也是。”
以不變應萬變,這女子說什么她就答應什么,盡量多套點兒海王的事情出來,衛襄心里是這么打算的。
誰知那女子看向衛襄的眼神驟然間就充滿了冷漠和排斥:
“原來你就是傳說中那個并未恪盡職責,導致我們部族遭受天罰的獻祭者——既然如此,我已經來了,你可以投海自盡了,以后,海王就由我來侍奉。”
“什么?”衛襄愣了一下,合著她救了這姑娘一命,然后這姑娘命令她去死?
憑什么啊?
雖然是想套情報,但這口氣衛襄可咽不下去。
她亮閃閃的眼睛轉了轉,忽然朝著那女子挑釁一笑:
“你讓我投海自盡我就投海自盡啊?海王還都沒發話讓我去死呢,你就別想著來搶我的位置了!”
“不,你必須死,每一任海王的新娘,都是不能長存世間的,你已經活得太久了,你必須死。”
那女子像是在對著衛襄念出什么命令一般,神情嚴肅而莊重。
有那么一剎那,先前聽過的巫語又從衛襄的腦海里浮現出來,一聲聲地在衛襄腦海里回蕩,讓她不由自主就想把腳伸向礁石的邊緣。
但是身后伸過來的一只大手緊緊拉住了她,將她拖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里:
“襄襄,回來!”
剎那間的恍惚立刻消失,眼前一片清明,衛襄看著那女子點點頭:
“很好。看來,你果然是出自剛才我們看到的那個部族,你們可真是個愚蠢的部族——你們難道不知道,真正的神祗,是不可能取人性命為祭品的,如果非要讓你們以性命獻祭,那就不可能是你們的守護神,而是殘害你們的惡魔!”
“你這個失敗的獻祭者,你不能如此玷辱海王大人!海王大人恕罪!”
那女子神情更加古怪而焦急,在尖利的礁石上膝行幾步,朝著尉遲嘉砰砰砰地磕起頭來:
“子民無心冒犯,海王大人恕罪!”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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