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是買頭豬,你也得問問這頭豬愿不愿意跟你回去吧,更何況我這仙奴是個人,今兒你能不能買回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衛襄根本沒有理會冰清上仙的強橫姿態,嘲諷一笑,雙手抱在胸前,語氣淡淡地說道。
冰清上仙包括簇擁在她周圍的人,全都用一種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衛襄——
什么時候,仙奴也能算人了?
冰清上仙身后就有人開口勸衛襄:
“這位小仙子,你若是涉世未深,不懂咱們西海的規矩也就罷了,但我聽聞你也在北斗門住了好些日子,難道你還不懂事嗎?這仙奴嘛,說好聽了是奴婢,說不好聽了,就是供人雙修采補所用的爐鼎,什么時候能決定自己的去留了?我勸你還是識些大體,不要為了一個區區仙奴與冰清上仙相爭,最后傷了和氣!”
“我與她相爭?”衛襄冷笑,“她配嗎?”
就這么一句話,頓時惹怒了這群冰清上仙的擁護者,一群人紛紛開始對衛襄進行討伐:
“小仙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立刻給冰清上仙道歉!不然今日別想走出北斗門!”
“居然敢挑釁冰清上仙的威嚴,真是該死!”
成烈站在人群中,雙腳動了動,卻最終沒有上前。
他知道,只要這個時候站出去,搶在眾人前面呵斥衛襄,就至少能給冰清上仙留下一個好印象,可是,可是……當他看著這么一大群人圍著那個孤零零的少女,準備群起而攻之的時候,他的雙腳怎么也挪不動。
那個少女和冰清上仙不一樣。
她不像冰清上仙人多勢眾,她只有脖子上的那只狐貍,只有一個容貌絕色給她招來禍患的仙奴。
她不喜歡他去做仙奴,她也不會不把仙奴當人看。
她就像是一個忽然間闖入西海的世外人一樣,與這里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當她對著所有人揚起下巴的時候,天真得讓人心里難過。
所以,他覺得,自己大概是不能像那些人一樣站出去呵斥責罵她的,是不能踩著她,得到冰清上仙的垂青的。
遺憾嗎?很遺憾。
后悔嗎?不后悔。
就在成烈的心情復雜難言,備受煎熬的時候,被眾人團團圍住的衛襄終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她的下巴揚得更高了,人卻后退一步,對著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側的尉遲嘉揮揮手:
“好了,講道理不聽,那你就動手吧,反正這些人現在挨揍可怨不著我。”
“真是狂妄!”
一群人一看衛襄居然不打算跟他們動手,只將她的仙奴推出來對付他們,頓時惱羞成怒——這不僅僅是在羞辱冰清上仙,這也是在羞辱他們所有人!
長劍拂塵大刀等等兵器咔咔嚓嚓地亮出來一大片,沒有人把那個容貌絕色的仙奴放在眼里,都朝著衛襄招呼了過去。
憤怒中的人們全然沒有發現,面對衛襄毫無懼色的冰清上仙在看到尉遲嘉站出來的那一刻,居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而尉遲嘉的眼神,卻偏偏穿過所有人群,獨獨看了冰清上仙一眼。
那是怎樣的一個眼神啊,帶著她余生都不曾忘卻的華彩,卻也帶著她余生都不曾擺脫的黑暗。
“該死。”
冰清上仙只來得及聽清楚尉遲嘉微動的唇間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眼前就閃過一道金光,然后她就看見那些朝著少女圍攻過去的人紛紛如同被放飛的紙鳶一般,高高地飛起來,再重重地落在地上,一個一個從她眼前散去,最后就剩下她自己。
她不愿意對著這個人出手,但這瞬間扭轉的局勢,已經由不得她了。
“冰清上仙!”
在所有人期待的高呼聲中,她手執長劍,朝著那道金光迎了過去——
她不信在這西海,她會被一個仙奴擊落神壇!
她師承天尊門赤練上仙門下,她是同代弟子中最為出色的大師姐,也是整個西海修仙者中的佼佼者,她勤學苦練五十多年,方才成名,得封上仙,她決不能在此落敗!
這種種念頭從冰清上仙腦海中閃過,不過是一剎那的事情,而那道金光穿過她布下的層層結界,直直擊在她的身上,也只是一剎那的事情。
“啊——”
七層塔樓前,眾人眼中高高在上,神一般存在的冰清上仙,被人一招擊敗,然后遠遠地飛了出去,帶著凄厲的呼喊,筋脈寸斷,演繹了她此生最為悲涼的落幕。
那些原本還以為冰清上仙一定會勝出的人,在長久的死寂以后,都掙扎著從山間的冰雪中爬了起來,然后朝著立于塔樓前的少女涌涌而去:
“衛仙子才是當之無愧的上仙!我們有罪!”
“冰清枉為上仙,居然想要搶奪衛仙子的仙奴,罪該萬死!”
“冰清的確不配跟您動手,她給您提鞋都不配!”
“我等愿追隨衛上仙,侍奉衛上仙左右!”
“還請衛上仙垂憐!”
不過是一瞬間而已,曾經被他們高高捧起的人,就被他們無情的拋棄,棄之如敝履,然后再狠狠地踩上幾腳。他們前一刻還刀劍相向的人,卻成了他們狂熱追捧的對象。
因為區區一個仙奴都如此強橫,誰又知道這個少女本身,是多么強大的一種存在?
難怪她可以一個人帶著這樣絕色的仙奴,如此招搖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難怪她能語氣隨意地對著冰清上仙口口聲聲的“不配”!
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凡是在北斗門七層塔樓前目睹了這一幕的人,提起冰清上仙,都會在語氣中帶著幾分惋惜,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冰清上仙的仙途徹底被斬斷,只是因為她看上了一個不該看上的人。然后他們會在惋惜的時候,再假惺惺地來上一句“美色誤人”,從而忘記他們也曾挖空心思想要給冰清上仙做仙奴的事實。
所有人都不再記得曾經風光無限的冰清上仙,只記得一個色迷心竅的失敗者。
衛襄神情如雪,逐漸現出美艷的眉目間散發著冷冷的寒意,看著那些向她奔來的人,如同看著世上最令人作嘔的東西。
這些人啊,他們不記得了,那個此刻凄慘的女子,前一刻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夢想嗎?
他們真的就這樣毫無廉恥到連一點點遮羞布都不屑于扯的地步嗎?
這樣的修仙者,這樣的西海,陡然間讓衛襄覺得寒徹入骨。
她不是沒有見識過人心,也不是不懂人性,她只是從未見識過這樣的翻臉無情——
這不是一個人的翻臉無情,這是一群人的翻臉無情,其中甚至包括冰清上仙的同門,包括冰清上仙帶來的仙奴!
“尉遲嘉,這些人,真讓人惡心……也可能,惡心的不是他們,是這個世道。尉遲嘉,我不想等了,不能等了。”
衛襄在尉遲嘉轉身回到她身邊的時候,緊緊地攥住了他的手,低聲呢喃。
尉遲嘉展開雙臂,將她攬在懷中,為她隔絕了那群人狂熱的視線,溫柔地撫慰她:
“好,不等,你想如何就如何,反正,來再多的人,我都打得過。”
站在他們不遠處的掌門老頭,此時正縮在一根柱子后面,拍著自己的小心臟,無比慶幸自己方才沒有跟著那些人上前踩這小仙子一腳。
但他恰好就聽到了這句話,頓時渾身一僵——不能等了?這祖宗又想干嘛?!
好在衛襄也沒讓他猜太久,很快,掌門老頭就知道了這祖宗想干嘛。
夕陽漸漸西沉,徹底消失在山海的盡頭,黑暗重新籠罩大地,北斗門內的冰雪重新凝結,人走在上面會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響。
七層塔樓內,燈火通明,暖意融融,但是這從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卻像是踩在人的心上一般,沉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因為這個時候,大廳內應該是賓客喧鬧,喜氣洋洋的,但此時,沒有人敢喧鬧,只有首座上一個少女正在慢慢地飲著她杯中的美酒,她身旁,容顏絕色的男子不時為她剝一個冰葡萄放在她的口中,滿眼的寵溺和耐心,而她的膝蓋上,一只火紅色的狐貍懶洋洋地臥著,一雙銳利的狹長眼眸在眾人臉上巡視。
坐在各自座位上的眾人忍不住按了按身上疼痛的地方,歇了沖過去獻媚的念頭——
有這么一個強橫的仙奴在前面,他們這些人就算是僥幸給衛上仙做了仙奴,爭寵的時候也根本打不過好嗎?
只不過這衛上仙也真是的,既然無意收他們這些人做仙奴,把他們拘禁在這里干什么?是要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她喝酒吃葡萄,還是單純想欣賞他們戰戰兢兢的可憐姿態?
而這場宴會的主人,掌門老頭在干什么呢?
老頭正親手拿著酒壺,站在一旁給衛襄斟酒。
沒辦法,北斗門的掌門都被蹂躪成這樣了,他們這些人還有什么好說的?
一群人繼續雅雀無聲地看著衛襄喝酒吃葡萄,直到她吃飽喝足,坐端正了身子,一群人才再次繃緊了頭皮。
衛襄接了尉遲嘉遞過來的帕子,擦擦手,在椅子上坐端正,然后眼神睥睨地掃視了一圈兒坐在下首的眾人,點點頭:
“很好,你們剛才都很守規矩。以后,我希望你們能更守規矩。”
守規矩?守什么規矩?一群人處于完全懵逼的狀態。
衛襄朝著老頭兒揮揮手:
“把我剛才讓你寫的那些規矩,給他們念念。”
“謹遵掌門之命。”
老頭兒恭敬地說道,然后開始念:
“北斗門門規第一條:凡我北斗門下弟子,不得與人為奴,不得收人為奴,如有違犯,逐出門墻,廢去修為;第二條:凡我北斗門下弟子,品德為先,不可行小人反復無常之事,如有違犯,逐出門墻,廢去修為……”
老頭絮絮叨叨地念了十好幾條,下面坐著的眾人眼珠子瞪得越來越大——
不許給人做仙奴,不許收仙奴,不許道德敗壞,這些也就罷了,最關鍵的是,到底誰是掌門啊?
好好的掌門,怎么還就換人了呢?
這衛上仙怎么就空手套白狼,不費吹灰之力,把一個門派給弄到手了?
一群人只覺得猶如在夢中,紛紛將眼神投向了掌門老頭。
掌門老頭卻是老神在在地站在衛襄身邊,任由眾人打量。
反正這個小祖宗說了,能給他一顆返老還童的仙丹,還能教他多活百年的仙法,還能教他刻印陣法,占卜畫符等等,他為什么不答應?
至少剛剛那顆仙丹吞下去,他這會兒摸著自己臉上的褶子都少了很多呢。
再說了,冰清上仙就是前車之鑒,他又不是傻了,非要和這么個祖宗死扛到底。
說他沒骨氣也好,說這祖宗謀權篡位也好,愛誰誰,活著才是第一位不是?
衛襄也將眾人質疑驚愕的眼神看在眼底,她卻是目光冷冷地掃視一圈,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
“承蒙雷掌門厚愛,將北斗門掌門之位,讓給了我。自今日起,我衛襄,即是北斗門掌門,凡北斗門弟子,皆需聽我號令,如有違反,逐出門墻,廢去修為。大家覺得怎么樣?可有意見?”
又是逐出門去,廢去修為,合著這新掌門只會這一招了?
不過,誰敢有意見啊?就這一招,都已經要命了好吧!
“沒,沒意見。”在座的北斗門弟子戰戰兢兢地回答。
而北斗門弟子以外的那些來客,則是心念急轉。
北斗門這掌門,換得莫名其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們這些人不得而知,但是這對他們來說,絕非好事——
如今的北斗門,有一個神秘莫測的掌門,這個掌門,還有一個一招就能擊敗冰清上仙的仙奴,以后北斗門在西海,絕對可以橫著走了。
而西海的修仙資源原本就有限的很,別的門派的壯大,就意味著與他們爭奪資源的實力門派,又多了一個。
一群人內心盤算著,但是面兒上,還是很快裝出很高興的樣子,紛紛舉杯恭賀衛襄繼任掌門之位,畢竟見風使舵,趨利避害,是每一個西海修仙者已經滲透進了骨子里的本能。
什么氣節,什么堅持,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不存在的。
見眾人妥協,衛襄似乎也很高興,舉杯與眾人遙遙相賀,大廳內氣氛頓時一片和樂融融。
唯有坐在角落里的兩人,如坐針氈。
一個是成烈,另一個則是,祝言。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看小說,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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