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嘴多舌的小鬼依舊風雨無阻地每天來奈何橋上給孟婆幫忙,孟婆也每天都有那么一會兒,可以坐在旁邊打打瞌睡,休息休息。
過往的鬼魂們也很開心,因為這個小鬼可不像孟婆,只會面無表情的塞一碗湯給你,不喝也得喝,這個小鬼的態度好的很。
面對不愿意喝孟婆湯的鬼魂,小鬼往往都很有耐心,細心哄勸,問問生前,問問以后的打算,最后還溫暖人心地對那些鬼魂來一記溫柔的“摸頭殺”。
基本上不愿意喝孟婆湯的,都是臨死的時候受了點兒罪,到了這里還心不甘情不愿的,猛然間被小鬼這么溫柔地一安撫,誰頂得住啊?
往往都是跟小鬼抱頭痛哭一場之后,發泄了心中的怨恨,乖乖地喝了孟婆湯,繼續趕路。
如此一來,小鬼就特別招孟婆以及各位鬼差的喜歡,無論他想去幽冥之城的哪個地方,鬼差們都為他大開方便之門。
而小鬼忙碌一天下來,倒也沒去別的地方,只是在黃泉岸邊繼續采集百靈草,晚上就回城主府的邊兒上窩著,吃草。
沒錯,小鬼將那些采來的百靈草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尉遲嘉隱匿身形看了許久,最后回去將這件事告訴了衛襄。
衛襄聽了,詫異又好笑:
“這家伙生前不會是只羊吧,居然就這么把草吃下去了?”
衛襄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去親自看看。
不過她也覺得尉遲嘉很奇怪:
“你在旁邊都看見了,你都沒有直接過去問問他?你還跑回來告訴我,萬一他跑了呢?”
“跑了就跑了,反正也跑不出幽冥之城去。我是覺著,你不在旁邊,我不能隨意同別人說話,這是我為人夫君的準則。”尉遲嘉很認真地說道。
衛襄下巴都要驚掉了:
“為人夫君的準則?我什么時候給你定這樣的準則了?”
“這是我自己定的,因為除了你,我也不想和別人說話。”
尉遲嘉神色淡淡地答道。
衛襄:……我這夫君性格越來越孤僻了可怎生是好?
旁觀的各位小妖怪:……牙酸!
驚訝歸驚訝,衛襄可沒有因為這一句話就忘了正事兒,她馬不停蹄地跑到了城主府外不遠的地方,一把揪住了還在津津有味吃草的小鬼:
“好你個小鬼,你居然瞞著我偷偷吃草!”
“我……呃!”
可憐的小鬼受到了驚嚇,一口草堵在喉間,差點兒噎死。
不過他都是鬼了,死都死了,那自然是不會再死一次的。
生生把那口草噎下去以后,小鬼也就老實交代了:
“我吃的不是草,是我的記憶。”
“你的記憶,在這百靈草里?可是這百靈草不是要加在湯里喝才管用嗎?”衛襄感覺到自己受到了嚴重的欺騙。
“不不不,對于別的鬼魂來說,加在湯里可以喚醒他們從前的記憶,但是對于我來說,沾染了別人記憶的百靈草,我得直接吃下去。”
小鬼滿臉悲傷地說道。
原來小鬼的失憶太過詭異,三生石那邊的人解決不了,幽冥城主也解決不了,實在沒有辦法,只能他自己來解決。
可解決來解決去,他都沒有找到什么好辦法,直到偶然有一次,他從奈何橋邊路過,遇上孟婆打瞌睡,就好心地幫忙給別的鬼魂喂了一碗湯,而在接近那個鬼魂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東西。
但是他并不能確定,直到晚上回去看著那一堆的百靈草,氣悶之下扯了一個葉子塞嘴里嚼。
然后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腦子里多了一些影影綽綽的記憶。
他還是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也沒想起來自己為什么會死,但是他想起來自己以前似乎住在一座很大的房子里。
雖然這點兒記憶還是模糊不清,但是對于他來說,已經算是打開了希望的大門。
從那兒以后,他只要有空,就去給孟婆幫忙,帶著大把的百靈草,趁機接近那些擁有生前記憶的鬼魂,以期再次得到一點兒關于自己的記憶。
只是這種概率小的很,有時候喂出去幾千碗湯,也未必能找到一點記憶。
“……這件事情我跟城主大人說過,城主大人的意思,可能是那些人生前就與我相識,所以他們身上帶著有關我的記憶,在我遇到的時候,會被找回來,可是,這樣的人,太少太少了。”
“可是,即使你自己不記得,幽冥之城的人也沒有辦法查出來你的身份嗎?”
“不能。”小鬼搖搖頭,“三生石那邊只有那些大奸大惡之徒,才會有記錄,像我這種無名小卒,人家是不會有記錄的。”
衛襄:……好吧,說好的“人人在閻王這里都有一本賬,死了以后會好好跟你算”呢?
對于衛襄這個疑惑,幽冥城主壯著膽子表達了自己的不屑:
“衛仙子您也太天真了,這世上的人,不說有億萬,怎么說也有千千萬,要是每個人的大小事情都記錄在冊,那不得把我們幽冥之城的鬼差們給累死?陽世的人覺得我們這兒每個人都有本賬,那純粹就是嚇唬別人嚇唬自個兒的。”
“原來是騙子啊,一群騙子。”
衛襄對幽冥城主更是鄙夷,鄙夷完了又逼著他想辦法:
“反正我不管,你騙別人可以,你要是敢騙我,我絕對要廢了你的城主之位!你老老實實,告訴我,怎樣才能尋回一個人忘卻的記憶?”
幽冥城主看著自己面目全非的城主府,再看看坐在自己寶座上指手畫腳的那個女人,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最后到底是忍住了。
算了算了,人皇之魂都說廢就廢的女魔頭,他還要廢什么話?
幽冥城主干脆破罐子破摔說了實話:
“衛仙子,您和尉遲仙長都是活人,活生生的陽世之人,而我,只是掌管這方幽冥之地,我只知道如何喚起鬼魂的記憶,我實在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陽世之人恢復記憶,更何況,尉遲仙長的失憶,是因為當初身軀被占,又整個人被封印,神魂受損,和我們這的幽冥之城的小鬼兒不一樣啊!您再逼我,我也還是這話:我沒辦法!”
看著幽冥城主的一臉悲壯,衛襄陷入了沉思。
其實在幽冥之城待的這些日子,尉遲嘉試過了很多種辦法。
用百靈草熬湯喝,去三生石那邊查檔案,甚至是在剛剛發現那小鬼直接吃百靈草的時候,尉遲嘉也跟著吃了兩口草,但是什么作用都沒有。
他能夠知道從前發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卻無法成為從前的他。
這樣的他,表面看起來風輕云淡,事實上,郁郁寡歡。
黃泉水依舊日夜不息地流淌著,衛襄懷揣百靈草,在奈何橋上,等了三天,也沒有如同小鬼那樣遇到什么對尉遲嘉有印象的魂魄。
至此,在幽冥之城備受追捧的百靈草,在衛襄眼里淪為廢草一棵。
尉遲嘉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手中捻著的一株百靈草拿走,扔進了滾滾黃泉中。
“襄襄,記憶這種東西,強求不來,以后有合適的機會再說吧,我們該做什么還做什么,不好么?”
“那你告訴我,咱們現在該干點兒什么?”
“一般的夫妻兩個,成了親,就該生孩子了吧?”尉遲嘉一本正經地思索了一下,說道。
“孩子?”
衛襄一個坐不穩,差點兒從奈何橋上掉下去。
“怎么了襄襄?”尉遲嘉伸手將她拽住,笑微微地看著她。
“沒,沒什么,就是覺得,你說這話太突然了。”
衛襄努力定了定心神,躲閃著尉遲嘉的眼神。
這人也真是的,要換話題給個預兆行不行?
因為她,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想給人當娘,她覺得自己根本搞不定哇哇啼哭的小孩子。
前世過繼尉遲敬當兒子的時候,其實很多人都覺得衛襄應該去抱養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這樣的話以后養大了不會和她這個養母離心。
可是衛襄一見到那些哇哇大哭的小嬰兒,就覺得頭痛,最后才選了已經能夠聽懂人說話的尉遲敬。
然后這輩子還要自己生孩子,養孩子……衛襄覺得,還是繼續給尉遲嘉找記憶比較容易。
于是衛襄用盡全部力氣,硬生生地將話題又給掰了回來:
“孩子的事情,不急……我覺得咱們應該再去火云宗走一趟,問問火云宗的宗主,看看他知不知道什么好辦法。”
看著衛襄這樣明顯顧左右而言他的逃避模樣,尉遲嘉笑了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記憶找不找,孩子生不生,其實都不是最要緊的。
最要緊的,是兩個人一直一直在一起,永遠也不要再分開。
有了新思路的衛襄,很快向幽冥城主告辭了。
幽冥城主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恨不得給衛襄磕倆頭來表達自己的激動心情。
但是,得忍著,得好好忍著。
到了衛襄離開的那一日,幽冥城主眼含淚花,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親自將衛襄送到了幽冥之城的城門口:
“衛仙子,出了這道門,就是陽世了,我身為一介幽魂,是不能涉足人間的,還請衛襄見諒,祝衛仙子一路走好。”
“好說好說,有空我就會回來看你的,不必舍不得我。”
衛襄看著幽冥城主眼中含著的淚花,明顯是誤會了。
幽冥城主被她這句“有空就會回來看你的”給噎著了,默默地在心里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沒事兒你表演得這么逼真干嘛啊?要命!
然后他果斷選擇冷著臉閉嘴,極力表現出自己的心思——您老人家可別再回來了!
倒是那個多嘴的小鬼兒特別不舍,拽著衛襄的衣袖不肯放,啰里啰嗦地叮囑著:
“衛仙子,昨夜我又想起來一件事兒,我的名字叫辰光,您要是在人間聽說了這個名字,就替我多留留心,萬一打聽出來我生前的事情了,我能全部想起來了,我也就能轉世投胎了!您放心,只要您幫了我,您的好處我會牢牢記在心里,就算投胎轉世了,也一定會日日給您老人家上香磕頭……”
最終,還沒等衛襄親口答應,尉遲嘉就出手砍了小鬼兒的雙手,結束了他的啰嗦。
小鬼兒慘叫了一聲,只能怏怏地松了手,把自己的雙手重新接上,眼睜睜地看著衛襄離去。
“別忘了,我叫辰光啊。”小鬼兒再次黯然重復。
幽冥之城外面的海面上,西泠正就要不要將這北海整個凍起來這件事和祝言展開了熱烈討論:
“祝言我跟你說,小仙子肯定是被困在幽冥之城出不來了,要我說,我干脆就把整個北海凍起來,那幽冥之城也不能幸免,然后咱們就能逼迫他們把小仙子放出來了!”
“不可行,這個辦法絕不可行。”
祝言斷然否決,
“幽冥之城又不是像海上的小島一樣是真實存在的,它很可能是一個由意念匯聚起來的地方,你就算是把整個北海都凍起來,也未必能救小仙子出來。況且,咱們要是將這海中生靈傷得太多,小仙子一定不會同意的。”
“那你說怎么辦?我說咱們進幽冥之城去找吧,你不同意,我說找人吧,你還是不同意,那你想怎么樣?難道我們要眼睜睜地看著小仙子迷失在幽冥之城那個鬼地方嗎?”
西泠很煩躁,甩著尾巴抗議。
他們被空間之門送到這里,小仙子都會來找他們,現在小仙子一入幽冥深似海,難道他們能不管嗎?
祝言搖搖頭:
“我覺得小仙子可能是樂不思蜀了。”
“樂不思蜀?那個鬼地方有什么可樂的?我看你就是膽兒小不想找他們!”
西泠第一次對祝言產生了嚴重的質疑。
祝言剛要張口解釋,一抬眼就看見了藍色的身影從遠處飄來,頓時大喜,跳起來就朝著衛襄揮手:
“小仙子,小仙子,我們在這里!”
謝天謝地,人總算平安無恙地出現了!
衛襄也很高興地朝著祝言揮了揮手,看向西泠的眼神則是充滿了欣慰。
她其實早就聽到了他們的爭執,聽明白了西泠的擔心,真是不枉她對他們好一次呢。
“西泠這一次表現很好,沒有亂跑也沒有亂來,很好。”衛襄飛過去拍了拍西泠的大腦袋,揮揮手:“走吧,我們離開這里,去火云宗,我要去拜見宗主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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