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光雖然跟著衛襄的時間并不長,但他還是很了解衛襄的,知道衛襄掛念著誰,也知道衛襄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所以他直接就把蓬萊到長安的空間之門開在了衛國公府中。
衛襄和尉遲嘉一踏出空間之門,看到的就是坐在庭院花樹下,悠閑飲茶的爹和娘。
身為凡人,衛國公夫妻倆對于身邊的這點靈力波動一無所知,也完全沒有想到,女兒和外孫居然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他們身后。
老兩口正在商議著要怎么把女兒從蓬萊給叫回來。
“不是我說啊,咱們襄襄雖然什么都好,但的確是對人家柱國公太夫人沒什么孝心,這像什么話!”
衛國公手里端著杯茶,搖頭晃腦地批判自己的親閨女。
衛國公夫人可比他理智冷靜多了,搖搖頭嘆道:
“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襄襄啊,以前襄襄沒有嫁給尉遲嘉的時候,那老太太對咱們襄襄是個什么態度,你又不是沒看到,要是我,我也不待見她。”
“夫人此言差矣,待見不待見是一回事兒,面子上過不過得去,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如今長安這些權貴們,都覺得咱們家榮寵過盛,個個都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從咱們身上挑出點錯來,我們養出來的女兒不孝順,這就是個天大的把柄。再說了,襄襄把人家的親孫子一拐走就是十幾年不回來,這擱誰誰能受得了?”
衛國公雖然疼愛女兒,但他到底是個男人,沒辦法理解婦人家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只覺得從大局來看,自己女兒這樣做的確有些不妥。
衛國公夫人也實在是不想再跟他爭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了,手里的團扇直指衛國公,站起來怒道:
“什么孝順不孝順的,我千辛萬苦養出來的女兒,為的就是孝順柱國公太夫人去的嗎?當初她對襄襄什么態度,現在襄襄就對她什么態度!再說了,有本事你倒是去把女兒叫回來呀,天天跟我在家里掰扯這件事情,我倒是能把女兒給硬掰回來還是怎么著?”
衛國公一看夫人生了氣,也只好作罷,卻還是忍不住搖頭嘆息:
“你呀你,襄襄這個脾性,都是你給嬌慣出來的,罷了罷了,我也不和你說了,我另尋人去蓬萊送信吧,直接就說我病了,讓她回來見我最后一面算了!”
“呸呸呸,哪有人空口白牙的亂咒自己,你倒不如說是我病得不行了,要見她最后一面呢!”
衛國公夫人一聽這話,氣得把手里的團扇直接朝著衛國公砸了過去,衛國公也不敢反駁,只得雙手抱頭護住了臉,訕訕地分辨道:
“你生這么大氣干嘛呀?我也就是那么一說,又不是真的要誆她回來……”
“這種事情說也不能說,不然你會嚇著女兒的,明白嗎?”
衛國公夫人余怒未消地大聲喝道。
衛國公無奈,只得無力地躺回了躺椅上,將夫人砸到自己身上的那把團扇蓋在自己的臉上,故意嘆氣不止:
“哎,人生不幸,人生不幸啊,原本以為我那小女兒是個小老虎,原來是我娶的夫人本就是個母老虎啊!”
“好你個糟老頭子,居然敢說我是母老虎,那我今兒就讓你嘗嘗母老虎的厲害!”
衛國公夫人一聽這話,頓時峨眉倒豎,朝著衛國公撲了過去,衛國公一看這架勢不好,頓時連滾帶爬的從躺椅上跌了下來,就往堂屋里跑。
衛國公夫人也不依不饒的跟了過去,老兩口就這么消失在了衛襄的視線里。
而衛襄早就捂住了兒子的眼睛,還命令尉遲嘉轉過身去: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誰都不許看!”
胖嘟嘟的小娃娃從衛襄的手指縫里努力地朝外張望,嘴里嘟囔著:
“為什么不能看呀?有什么不能看的呀?我外祖和外祖母他們倆干什么去了?”
“哎呀,你管他們干什么去了,你個小孩子哪來這么多話!”
衛襄假裝嚴肅的斥責兒子,順手把他塞進了混元鼎和胖胖作伴去了。
但是想一想自己的爹娘之間居然會這般斗嘴,衛襄還是覺得新奇又有趣,忍不住跟尉遲嘉偷偷笑道:
“以前我總以為我爹和我娘都很嚴肅的,原來那都是在我們面前裝嚴肅,他們兩個人卻這般逗趣兒。你爹和你娘也這般嗎?”
“我爹和我娘啊……”
尉遲嘉臉上掛著微微的笑容,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頃刻間,衛襄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怎么能忘了這件事,怎么能夠得意忘形的問出這種問題的?!
她這簡直就是拿著一把小刀子往尉遲嘉的心上戳啊。
“對不起,尉遲嘉,對不起,是我疏忽了……”
衛襄一副做了錯事兒的小媳婦兒樣跟尉遲嘉道歉。
尉遲嘉的笑容并沒有半分改變,伸手攬住了衛襄的肩,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
“沒什么的,自幼失怙,對我來說并不算什么不能提的事情。”
“是嗎?”
衛襄小心翼翼地瞧著尉遲嘉的神色,雖然看不出什么異樣來,但是她總覺得,當繁花從他眼前飛過的時候,他的眼眸深處似乎有那么一絲黯然飛快閃過。
“這樣吧,尉遲嘉,我們現在就去看看你的老祖母,好不好?”
衛襄想來想去,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來安慰尉遲嘉。
“嗯?”
尉遲嘉似乎沒聽清,垂眸看著懷里眉目明艷的女子,愣了一下,絕美的容顏上,笑容驟然盛開:
“好。”
就是這么一個笑容,讓衛襄在剎那間意識到自己這句話說的有多么多么晚。
自己的父母其樂融融,自己萬里歸途尚能享受天倫之樂。
但是除了她和兒子,尉遲嘉還有什么呢?
他什么也沒有,他沒有父母,沒有兄妹,只有一個和他自幼相依為命的老祖母。
盡管他的老祖母固執又偏私,但他的老祖母對他卻是一片赤誠,全心全意為他而活。
前世發生的一切,如果自己處在柱國公太夫人那個位置上,很可能也不會比她好多少。
衛襄伸手將兒子從混元鼎中撈了出來,鄭重道:
“走吧兒子,我帶你去看看你的太奶奶。”
柱國公府,偌大的府邸靜得像一片死寂之地,除了稀少的仆人來往之外,幾乎聽不到一點兒人聲。
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常常會坐在院外的涼亭里,呆呆地望著荷塘中零星開著的幾朵荷花,一動不動地過上幾個時辰。
鳥兒從她的頭頂飛過,夏日的風拂過她皺紋遍布的臉龐,偶爾會有灰塵和小蟲子飛進她渾濁的雙眼中,讓她在剎那間淚眼朦朧。
偶爾在丫鬟來扶著她回屋的時候,她會忍不住抓著丫鬟的手,淚如雨下。
每每都將小心翼翼的丫鬟嚇得驚慌失措,連連詢問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可是柱國公太夫人從來不會告訴別人自己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因為這世間萬般苦痛,皆可說出口,唯有心痛,要如何與人言說?
這一日的午后,柱國公太夫人仍舊在涼亭里看荷花,一看又是一個時辰。
平日里伺候她已經很有經驗的丫鬟們,也沒有出聲打擾她,只是靜靜的站立在遠處樹蔭下,將巾帕等物準備好,萬一太夫人哭了,她們也能有個應對。
遠處空曠的花園里,蟬鳴聲一聲接一聲唱盡夏日的燥熱,風自水中來,讓人忍不住想要好眠入夢。
柱國公太夫人已經很多年沒有睡過好覺了,此時也忍不住合上了眼眶。
但是在昏昏沉沉間,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孫兒,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那高大挺拔的孫兒啊,長得與她逝去的丈夫和兒子一模一樣,一如他們當年的英武俊美。
但他也和他的父親和祖父一樣,只是她生命里的驚鴻掠影,匆匆來過,攫取了她全部的心神,然后又匆匆離去,留給她無邊無際的孤獨。
沒有一個人能夠停留在她的身邊,也沒有一個人能夠自始至終的陪伴她。
而她這輩子最為傷心也最為懷念的時光,便是自己的孫兒搖搖擺擺蹣跚學步的時日。
那時自己剛剛喪子,自己的兒媳也隨之而去,偌大的柱國公府只留下她和年幼的孫兒相依為命。
尚且年幼的孩子并不懂得什么是悲傷,每日里都朝著她露出天真稚嫩的笑容,像是一顆小太陽,融化了她心底最為絕望深沉的寒冰。
“嘉兒啊……”
她朝著夢中前來的孫兒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喃喃自語:
“你可知道,從那時起,你便是祖母的全部,便是我存活下去的唯一意義……可惜,祖母為了讓你活下來,做了太多對不起你的事……”
“你還記不記得你五歲那年,這池塘里的荷花開得格外好,你哭著鬧著非要自己去荷塘中采一朵荷花來……我攔著你,不讓你去,你非要去,我們祖孫倆就在這荷塘邊,整整拗了一個午后……你哭了很久,但最后你也沒能拗過我去,你仰著小臉跟我說,你再也不要荷花了,你永遠都不要看到荷花了……”
“那時,祖母只想著不能讓你磕著,不能讓你碰著,祖母忘了,你也只是個孩子啊……那時我并不在意你是否過得快樂,我只在意你能不能活著,能不能延續柱國公府的血脈……我一手養育了你,可我也虧欠了你……祖母真的好后悔,那個午后,為什么非要跟你作對?明明我可以牽著你的小手和你一起去采那朵荷花的呀……”
垂垂老矣的老婦人哀傷的念叨著,朝著池塘的方向伸出手,似乎想要回到那年那個午后,替自己的孫兒采一朵荷花,卻發現,一切都已經是徒勞。
孫兒長大了,他有了喜歡的姑娘,他有了更遠的志向,他已經不是乖乖任她擺布的小孩子了。
他帶著心愛的姑娘遠走天涯,連回來看她一眼都忘記了。
所以,她這一生執念,到底都為了什么呀?
一輩子都不曾思考過這個問題的柱國公太夫人,忽然于此刻,滿心憂傷。
成串的淚珠又從她的眼角不知不覺掉落下來,悲愴又茫然。
一雙修長的手就在這時伸了過來,輕輕地將她眼角的淚水擦去。
這雙手修長有力,卻又動作輕柔,但是……這根本不是丫鬟的手。
昏昏沉沉的,柱國公太夫人驟然清醒,渾濁的雙眼一瞬間迸射出亮光:
“嘉兒!”
日日在她心間徘徊的兩個字喚出口,她如愿以償地看到了自己的孫兒。
“真的是你,真的是我的嘉兒,你回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垂垂老矣的老婦人猛然站了起來,緊緊的抱住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孫兒,一連聲喊道。
“祖母,是我回來了。”
他帶著心愛的姑娘遠走天涯,連回來看她一眼都忘記了。
所以,她這一生執念,到底都為了什么呀?
一輩子都不曾思考過這個問題的柱國公太夫人,忽然于此刻,滿心憂傷。
成串的淚珠又從她的眼角不知不覺掉落下來,悲愴又茫然。
一雙修長的手就在這時伸了過來,輕輕地將她眼角的淚水擦去。
這雙手修長有力,卻又動作輕柔,但是……這根本不是丫鬟的手。
昏昏沉沉的,柱國公太夫人驟然清醒,渾濁的雙眼一瞬間迸射出亮光:
“嘉兒!”
日日在她心間徘徊的兩個字喚出口,她如愿以償地看到了自己的孫兒。
“真的是你,真的是我的嘉兒,你回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垂垂老矣的老婦人猛然站了起來,緊緊的抱住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孫兒,一連聲喊道。
“祖母,是我回來了。”
他帶著心愛的姑娘遠走天涯,連回來看她一眼都忘記了。
所以,她這一生執念,到底都為了什么呀?
一輩子都不曾思考過這個問題的柱國公太夫人,忽然于此刻,滿心憂傷。
成串的淚珠又從她的眼角不知不覺掉落下來,悲愴又茫然。
一雙修長的手就在這時伸了過來,輕輕地將她眼角的淚水擦去。
這雙手修長有力,卻又動作輕柔,但是……這根本不是丫鬟的手。
昏昏沉沉的,柱國公太夫人驟然清醒,渾濁的雙眼一瞬間迸射出亮光:
“嘉兒!”
日日在她心間徘徊的兩個字喚出口,她如愿以償地看到了自己的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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