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為有人在背地里推動,還是京城權貴之家的人太過無聊。兩天之后,京城凡是有點兒臉面的人家,幾乎都知道,國公府大老爺的庶女、現在的季四奶奶開了一家營造行,賠的一塌糊涂,已經好長時間沒給工人和工匠發工錢了。
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這位季四奶奶嫁妝豐厚,卻舍不得拿出銀子出來,付工人的工錢。反而慫恿營造行的工人去糾纏其父葉宏陽,導致葉宏陽無奈,只得指使下人偷府里的器物,去當鋪典當。
更有人傳言,這家記在季四奶奶名下的營造行,也是她哄騙其父親,通過變賣國公府家當,得來銀子開起來的。
如此坑爹的女兒,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時代,讓人們大跌下巴。短短時間,這件事被傳的沸沸揚揚。
廣大的人民群眾,發揮超乎尋常想象力,構思了種類不一的精彩版本,無一不是說,季家四奶奶有多么多么失德、多么多么不孝。
記住這個關鍵,人家指責的是季家四奶奶,反而養育葉欣儀的安國公府葉家,是受害方。
周夫人已經接收了好幾天的異樣目光,心下還詫異著,這是什么情況,怎么這幾天眾多女眷的眼睛都出了問題?
然后,她才聽貼身嬤嬤躲躲閃閃的說了外面的那些傳聞。
貼身嬤嬤告訴她的消息,已經有了變成,原本季四奶奶也是無辜的,沒想過賴掉工錢。而是季家家風甚嚴,她不敢動用存在季家的嫁妝,做那與商家和手工業有關的事情。
所以那些工匠才找上的國公府大老爺,實在是情有可原。
周夫人氣得哆嗦,她葉欣儀做下這等事,還能情有可原,合著都是他們季家不仁,苛刻她、甚至像謀算她的嫁妝了?
氣惱之下,周夫人當即讓人去找葉欣儀過來問話,這樣還不解氣,有把身邊的嬤嬤叫過來,好一番吩咐。
既然東澤營造行已經做不下去,葉欣儀是真不想再做挽救了。工錢的話,就更不愿給了。
她原本想著,父親葉宏陽好歹也是國公府的人,他能墊付工錢當然最好,她可以就勢把營造行轉手再賣了。
就算葉宏陽付不了,量那些靠賣力氣吃飯的貧苦工匠,也不敢和京城權貴叫板。
可她哪里知道這件事有人在背后推動,就算付了工錢,也能生出事端,更別說她還想賴賬。
周夫人不知道那些流言,可她卻是一早知道了。從聽到隱約的傳言開始,她就擔心周夫人找她的這一刻。
如今,她已經徹底被周夫人冷落,連周夫人最重視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只免了她一人。
這若是過去,葉宏陽還是世子的時候,有這等好事,葉欣儀不知會多開心。可這時,明顯就是婆母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才會如此,她被隔離在周家家事之外了。
周夫人的大丫鬟青蓮等在外間,葉欣儀一邊在里間屋子更衣,一邊焦灼的看著沙漏。該死的,婆母怎么發作在這個時候,若是兒子盛哥兒在,她帶著盛哥兒去見婆母,沒準兒婆母當著盛哥兒的面,會收斂一二。
可是,盛哥兒去族學開蒙,這個時辰,距離放學還有一段時間。而自家夫君在準備來年的科考,也不在府里,眼看著是沒指望了。
青蓮說話的聲音傳進來:“晴兒,不知四奶奶還要多久才能走,夫人那里等著呢。”
葉欣儀暗自咬牙,常言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躲不過,那就走吧。
周夫人往日就很嚴肅,這時的臉色更是前所未有的陰厲,房間里還有季家其他三個兒媳,依次坐在錦凳上,身后侍立著各自的丫鬟。
葉欣儀也是帶著丫鬟來的,可是兩個丫鬟被擋在門外。她只好一人進門,依規矩,給周夫人行禮拜見。
周夫人低垂著眼簾,冷冷道:“起來吧。”
葉欣儀站起身,低著頭,不去看坐在一旁看著她的幾位嫂嫂。
過去父親還是世子的時候,她總是坐在最靠近周夫人的那張錦凳上,其他年長的嫂嫂,都得坐在她的下首。
那時的周夫人說,因為她年紀輕,容她一二。現在想來,真真的可笑。
房間里保持了好一陣子的沉默著,氣氛極其凝重難堪。
葉欣儀覺得氣都要喘不上來了,周夫人才開口,依然是陰冷的聲音:“我之前對你說,讓你把那個什么營造行該給誰給誰,你是怎么做的?”
“我,兒媳,”葉欣儀斟酌著,說道,“那日母親吩咐了兒媳,兒媳就告訴管事,讓營造行的人有事去找安國公府。”
周夫人啪的一掌,拍在桌上,怒道:“那營造行可是記在你的名下的?你倒是推得干凈!”
葉欣儀緩了口氣,說道:“原本那間營造行就是我娘家父親出錢買下的,記在兒媳名下,也只是為了兒媳管事的時候方便一些。”
這是她早就想好的說辭,想來季家就是聲譽再高,父親就是再不成器,季家也不敢私自把安國公的兒子找來對質。
況且,買下這個營造行的銀子,大部分都是父親出的,她這番話完全站得住腳。
周夫人心中更是氣憤,那日在慈恩寺,葉欣顏就曾經說過,她這四兒媳,為了對付嫡姐才買下這營造行,而且還是哄騙葉宏陽私賣家中物品,才有的銀兩。
如今的傳言和葉欣顏的話、以及葉欣儀的托詞不謀而合,這說明什么?說明葉欣顏說的沒錯。
“那是生你養你,疼愛你的父親。你的心得有多黑,才能這么狠得下心坑騙于他?”周夫人怒喝道。
葉欣儀低著頭,臉火辣辣的發熱。她不抬頭都知道,她的三個妯娌現在是多么快意。當初她在季家有多得寵,現在她著三個嫂嫂就有多暢快。
只因為她的父親不再是安國公世子,以后無法繼承安國公的爵位,她在季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就完全不需要臉面,可以當著眾人的面斥責于她了!
這就是世代書香、以清貴著稱的季家!
接下來,周夫人說了更難聽的話:“我當初怎么就瞎了眼,怎么就沒看出你是這樣一個無德無良且不孝的女子?”
葉欣儀愕然抬頭,難以置信的看向周夫人:“母,母親……”婆母一向標榜,她有著無上的品行教養,她,她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
接下來的話,更讓她難以想象、甚至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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