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到大病，那就只能等死了，就算能出去，也沒人能有那么多閑錢看病買藥。

所以張嫂現在求生的希望，基本就只能落到馬天瑤和王晨身上了。

她是寡婦，跟前只有一個叫虎子的男孩，十一二歲，精神還有些障礙，整天冒著鼻涕泡光屁股滿村跑，見人也不知道問，就知道傻笑。

張嫂的異常情況，沖散了眾人對洋槐花的這個新鮮事物的愉悅之情。

秦惠霞和眾人商量。

“要不……我陪張嫂一塊去看病吧，路上也方便照應。”

“我也去！”

“我也一塊吧……”

隨后，十七八個人齊齊的都嚷嚷著要去，馬天瑤還欣慰的想著孫家溝的村民挺有人情味的，結果王晨噘著嘴小聲罵道。

“這幫孫子，這哪是想跟著去，完全是害怕我欠錢不還跑嘍了啊……”

她這才反應過來，王晨可欠著這些人錢呢，到時候王晨一出山，就如同魚入大海、虎入深山，人家如果不還錢，他們也一點辦法都沒有，世界這么大，哪找去？

見眾人商量不下，馬天瑤略一思索，吼了一句。

“都別吵了，安靜一下。”

眾人安靜之后，她又開口道。

“這樣吧，我們的車最多只能擠五個人，除了我和王老板、張嫂之外，最多還能湊合擠兩個人，那個……惠霞嫂子和豁牙叔跟我們出去吧。除了給張嫂看病之外，其他人的錢，到時候就由他們兩人幫你們帶回來。”

馬天瑤這是按王晨欠錢多少來選人，這么多債主里面，就這兩位欠的最多。

豁牙老頭聽說能跟著去城里見世面，笑的臉皺成一團都成菊花了。

而孫大富卻明顯的失望起來，他也想跟著王晨出去，而且是非常想，這些天里，王晨天天給他講外面的女人如何如何白，如何如何大，如何如何穿的少，早就把他聽的心猿意馬了。

這可是最好的機會，也是最后的機會，他心說要是錯過這個機會，自己一輩子怕就要窩在村子里，做個徹徹底底的井底之蛙了。

可老婆是個母老虎，自己也惹不起了，想了想，他看了看身邊吃著洋槐花的兩個孩子，立馬計上心頭。

在老婆耳邊小聲嘀咕道。

“老婆，還是讓我去吧，你要走了，咱孩子就沒人給做飯了，再說了，我和王老板這些天混的也熟，跟著去陪王老板喝喝酒，萬一把他陪高興了，說不定王老板還能多給咱點錢呢。”

秦惠霞看了身邊的孩子一樣，心說也對啊，兩個孩子還小，自己要是出去了，最少也得好幾天呢，要是耽擱耽擱，保不齊十天半個月都回不來啊，把兩個孩子放家里她也不放心啊。

實在沒辦法，她也只能同意了。

就這么的，最后跟著出山的人員名單終于確定好了。

司機馬天瑤，副駕駛王晨，后座則是孫大富、豁牙老頭，以及變成木偶人的張嫂。

吉普車在黃昏的余暉中發動，轟鳴聲中，朝著山坡爬去！

村民們朝著他們揮手送行，一直到車子出了視線范圍……

王晨此刻心里一嘆，終于離開了這個噩夢般的地方，當吉普車爬過山頂，他把腦袋伸出車窗外，揮手朝孫家溝告別。

突然之間，卻又從內心深處萌發出一絲不舍也懷戀，他滑稽的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懷戀這個鬼地方。

可腦海中清晰的浮現出了孫家溝的一草一木。

他躺著曬太陽的石碾……

他在孫大富家睡過的破席……

他在村里大楊樹下吹過的牛……

他眺望過的山坡，他吃過的牛羊，他偷過的雞，他聞過的牛糞味，他聽過的蛐蛐叫聲，他見過那些冒著鼻涕的開襠褲小孩，以及孫家溝所有懶散卻又和藹可親的鄉親們。

和《狼煙北平》里的文三一樣，這里的人雖然各個自私、貪婪、懦弱、懶惰，也沒有什么夢想和希望，但同樣卻又善良、和藹、開朗、樂觀和安于現狀。

悲觀的人看這里是自作自受的懶漢村、窮人村，樂觀者卻說這里是自由自在的桃花源。你只要解決了肚子問題，就可以無憂無慮的躺在石碾子上曬太陽，不用考慮任何問題，想躺多久就躺多久。

你不用擔心車貸、放貸，也不用管媳婦孩子，更不用操心老板和工作，甚至連電費水費物業費都不存在，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一日三餐而已。

你想吹牛了，可以去大楊樹下隨便吹，可勁吹。

晚上，天一黑，有老婆的抱老婆，沒老婆的就在外面抽著旱煙乘涼看星星，吹著山風好不愜意。

不過懷戀總歸是懷戀，走，還是得走的，這里有吸引他的地方，城里更有他無法舍棄的享受……

所以王晨只是感慨的嘆了口氣，就把手和腦袋伸回到了車子，朝后座的孫大富和豁牙老頭笑道。

“等明年了，我帶公司的人來你們村搞團建，讓這群城里人也好好體驗一下老子的痛苦。哈哈哈……”

車子開到半路，天就已經黑透了，所以不得已，馬天瑤只能降低了車速，等到晚上十點多，才開出大山上了312國道。

車子一路沒停，到半夜一點多，才趕到仙養，眾人哪都沒去，先把張嫂送到了仙養第一人民醫院。

等辦了住院手續后，王晨帶著孫大富和豁牙老頭三人出去找地方住了，馬天瑤則留在醫院陪張嫂。

出了醫院大門，王晨拿著已經充好電的手機，提著自己的手提包，又重新帶上了大金鏈子，朝孫大富兩人嘿嘿笑道。

“走，今晚帶你們好好享受一下人生的樂趣。咱們先理個發，再換身干凈衣服，再找地方洗澡過夜，所有消費我來買單！！！”

這一夜，在孫大富的心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他深深的感覺，自己前半輩子都白活了。

他第一次穿上了皮鞋，第一次穿上了西裝，第一次見識了各種各樣新鮮好玩的事務，第一次看到了半遮半露的漂亮女人蹲在自己旁邊吐氣如蘭，心說幸好老婆沒出來。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羞恥之心，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男人，第一次覺得這輩子沒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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