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廷尉所指的便是郗十二郎、蔡二郎和謝九郎之間的人命官司。
“原來廷尉指的是……”謝顯啞然失笑,“是顯的錯。當時并未多想,只是不想傷了幾家的和氣,令廷尉誤解了。”
“所以方才廷尉才如此生氣,以為顯坐等廷尉開口?”
郗廷尉瞇起眼睛,也不明白謝顯這話里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了。
“不過經廷尉指教,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倒是可以借此大作文章。”謝顯沉吟。
郗廷尉聽他話里有所松動,老臉才有些緩和。
看來之前是他自作多情,還以為謝顯跟他打了個啞巴禪,他顛顛就過來赴約,結果竟是丟了大臉了。
“蔡家不管怎么樣與我都是親戚,我不好舉薦,自然也不好阻擋。其實,我還是屬意郗尚書繼廷尉之職。只是……”
他嘆了口氣,“按說我該舉薦郗尚書,可是之前臨海太守便是由我親自舉薦的郗三郎。我們身為連襟本就是舉賢不避親了,如今若是再與郗家聯手,皇上不會應允……”
永平帝雖然看得謝顯,但關乎朝中重職,又是九卿之一,肯定要多方權衡。
只怕他自己不好說出口,也會示意在朝中掌權的兩位王爺阻撓。
淮陽王與江夏王都是實權派,有野心的,自然不會坐視謝顯一人作大。
“我家十二郎和蔡二郎都不是可堪重用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郗廷尉嘆道。
“那就有勞郗廷尉出手了。”
謝顯看看外面的天兒:“我也該回府了,就不陪廷尉多聊了。皇上想必也不愿意看到我們走的太近。”
“這幾天皇上一直關注著咱們三家人的動向,想必也是怕撕破了臉,于朝中不大好看。”
“只是小輩的事,能鬧的多大呢?”謝顯緩緩起身。“晚輩少陪了。”
說著起身給郗廷尉親自斟了盞茶,雙手奉到郗廷尉手上,才轉身告退。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郗廷尉大喝一聲:
“你以為斟盞茶道歉就算了事?當我郗家好欺負嗎?不過是謝家一個小小的庶子,你至于護成這般?!”
“郗家掉的可是我郗家的嫡玄孫!”
“你謝顯以為自己從龍有功就可以處處壓旁人一頭嗎?你當我郗家是這么好欺負的?我郗家與你謝家勢不兩立!”
啪的一聲,茶盞砸到地上,濺了轉過身驚愕地看向郗廷尉的謝顯一鞋水,連衣擺上都沾了些許。
然后,謝顯微微挑起大拇指,躬身告退。
開了門,正見到門外聚到一處的謝晴等人。
郗十八,蔡七郎面面相覷。
他們約在這里給謝晴接風洗塵,才上了樓來便聽到郗廷尉震耳欲聾的吼聲。尤其是郗十八,膽都要嚇破了。
雖然有了永平帝的賞識,他以庶孫的身份封了將軍,在郗廷尉面前也算得臉。
但和嫡子嫡孫是沒法比的。
尤其對著郗廷尉那張常年沉著的一張臉,多少死刑犯看了都瘆得慌,就更不要說郗十八郎了,十月過了生辰也才十六歲,哪受得住這個。
想出小恭!
“阿兄竟然在此。”謝晴連忙上前。
這幾個人里也就他還有個大方勁,其余兩人都定在原處沒敢動,臉色煞白。
“隨我回府。”
撂下這話,謝顯踱著方步就下了樓,清風緊隨其后。
謝晴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兩個人,得,今日的接風宴算是黃了,沖倆小郎一拱手:“改日為兄的再請你們。”說罷也走了。
郗廷尉陰沉著臉走出門,郗十八郎腿都直哆嗦。
“你兄長的嫡妻才因謝九的失誤而小產,你倒是大度,還和罪魁禍首攪和到一處。小十八,”一巴掌拍到郗十八的肩膀上,頓時手就一沉。
郗十八嚇的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沒敢解釋。
解釋不來。
要是嫡親的兄長,心再大也沒那么好的脾性和原兇飲酒。
可是郗十二那是什么東西,一年到頭也就年節碰到一處點個頭,平日里都往來的少,還沒有交的幾個朋友感情深。
他能為蔡七郎拼命,可是郗十二——
真沒感情。
蔡七郎眼巴巴的,他是跟著跪,還是不跪,這是個問題。
撲通,問題解決。
“——廷尉息怒,我們……也是想找謝九——”生生把哥字給咽下去了:“找他說道說道。那個……建康令判謝九賠咱們三百兩銀子認錯。”
郗廷尉哼了一聲,有訓自己孫子的,沒訓別人家孫子的。
只喝斥郗十八道:“皇上看重你們,你們理應爭氣為皇上分憂,切不可每日里閑逛,倒枉費了皇上的一番苦心栽培。”
“到于謝家,以后少往來。”
“他謝顯自視甚高,不屑與我們打交道,我們郗家也不是好欺負的,任他家一個庶子為非作歹。再讓我看到你與謝家人走的近,我把你腿給打折!”
郗十八誠惶誠恐地送走了郗廷尉。
“我的天,我都嚇出一頭汗。”蔡七郎卷起衣袖往臉上囫圇抹了抹。“我只當九哥這事兒就算掀過去了,幾家大人都沒摻和。誰知道……你家祖父好生護犢子,居然大庭廣眾就和謝家掰了。”
郗十七長出一口氣。
“我也沒想到,祖父這么大年紀還這么大氣性。以后咱們怕是不能和九哥常聚了。”
“你沒聽嗎,是嫡玄孫啊。”蔡七郎小聲說道:“可能人老了都看重子嗣。”
幾乎是一陣風似的,郗廷尉在雅舍與謝顯不歡而散的事就傳開了,有鼻子有眼睛的,嚇的郗十七連忙回府里跟郗廷尉撇清關系。
“——這真不賴孫兒,孫兒和七郎一個字都沒往外傳!”
郗廷尉心說謝顯小子動作倒快,這里面若是沒人推波助瀾,傳都沒傳的那么快。
面上只作不耐:“愛傳什么傳什么,你只管管好你自己的嘴!氣勢上可不能弱了,不能讓人家以為咱們郗家怕了謝家,這事兒誰看都是謝家理虧!”
郗十七的嘴都快抽抽歪了,前幾天看祖父叔父都不動如山,只當是有心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壓下去也就罷了,現在他才看明白了家里居然是這么個態度。還氣勢上不能弱了,誰看能說郗家氣弱,簡直不要太強硬。
“出去吧,我還要上折子請皇上作主呢!”郗廷尉在桌案上筆走龍蛇,滿臉的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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